安亦陽沉思片刻,不卑不亢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但是,有絕對的規則。”
阿泰冷笑兩聲,站起身朝倉庫裡邊走去,黝黑的臉龐被鮮血塗滿,隻留下黑白分明的雙眸,卻辨不清何種眼色。
丁甯的心髒提到嗓子眼,身子下意識後退,腦子裡盤算着如果他想殺人滅口,她能夠做些什麼。
正在這時,倉庫的開門聲打翻室内的平靜,光影中,伸進來一管黑洞洞的Qiang,緊接着,丁甯的耳邊傳來悶悶的響聲,不大不小,辨别不出來是什麼聲音。
等她反應過來,整張臉已經被安亦陽蒙住。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像沒有嚴絲合縫的手。
透過寬大的指縫,她看見阿泰的腦袋血肉模糊,腦漿灑了滿地,就落在她的腳邊。他右眼的眼球掉落出來,隻有細碎的神經連接眼眶,死狀慘不忍睹。
聽人說,豆腐腦之所以叫豆腐腦,是因為豆腐的某種狀态特别像人或某些動物的腦組織。
她親眼所見得出結論,人的腦漿絲毫不像豆腐腦,或許,被彈藥的沖擊力破壞掉原本的模樣也未可知。
丁甯想她是鎮定的,有心思去區分豆腐腦和人腦,能分清掉落的眼球是右眼,而不是左眼。
還去操心安亦陽是否後悔沒能給阿泰答案,關于“天堂”與“地獄”之争的準确答案。
一個阿泰想聽到的、自欺欺人的答案。
此前,黎猷乾決定前往緬北和某武裝勢力的頭目談判,中途忽然想明白内奸的事,攘外必先安内,遂和塗夫折返。
即使不發生火拼,黎猷乾也會殺掉他們三個,甯可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人,多年來他始終堅守原則。
至于安亦陽和丁甯,古墓沒找到,姑且留下兩人的小命。
他把他們安置于城郊廢棄的軍火庫裡,留下幾個戰火中受傷的雇傭兵看守,黎猷乾和塗夫重新上路。
第二天夜裡安亦陽發了高燒,整個紅包像火炭一樣。丁甯大喊大叫半天才有人回應。房門和門框被鎖鍊連接,隻中間有約莫兩厘米的縫隙,門外的眼睛掃了掃牆角,叽裡咕噜說了句什麼。
好像是泰語,又好像其他語言,她沒聽懂,于是連說帶比劃,讓他幫忙找退燒藥。
男人搖搖頭,不知道是沒有,還是不肯,她又要紗布,他依然搖頭,無論說什麼,他都隻是搖搖頭。
最後,她苦苦哀求,對方遞進來一袋水。
這兩天都喝這樣的水,輸液袋包裝剛好通過門縫,專門為他們準備的。
房間狹小潮濕,空氣中彌漫着燥熱的血腥。丁甯喚了幾聲,安亦陽哼哼唧唧,沒睜開眼睛,隻是略微動動起皮的嘴唇。
她先用水潤濕他的嘴唇,才把輸液袋口喂進他嘴裡,安亦陽像極了初生的嬰兒叼住奶嘴,本能地大口吮吸。
他手臂的傷口沒有做過任何的專業處理,又處在惡劣的環境中,已經感染化膿,黃色膿液從包紮的布料裡滲出來,形成塊狀的污斑。
丁甯小心翼翼取下污布,用自己舍不得喝的水清理傷口。翻卷的皮肉裡竟然藏有兩條蛆蟲,白色的肥胖身體示威那般蠕動着。
包紮傷口的布料從安亦陽身上撕下,好好的襯衣變成露臍背心,滑稽極了,丁甯忍不住笑出聲。
安亦陽緩緩睜開眼睛,懵懂無知的孩子樣,他掙紮起身,看見包好的胳膊,沙啞的嗓子擠出謝謝兩個字。
他們偶爾會聊聊天,天馬行空的,大多數時間各懷心事盯着窗戶發呆。
深夜,丁甯被安亦陽的胡言亂語吵醒,他縮成團渾身被冰冷的汗液浸泡,嘴裡反複念叨:“念之,對不起,念之,對不起……”
丁甯扒開門縫大聲呼救,外邊的男人高聲交談着,卻對她的叫喊充耳不聞。
晚飯的清湯面,安亦陽隻吃了兩口,丁甯心想如果胃裡有東西,情況或許會好些,就把他的頭攬入臂彎,夾起面條硬塞進他幹裂的嘴裡。
安亦陽很聽話,讓他咀嚼,他便動動牙齒,讓他咽下去,他便滾動喉嚨。面條癱軟成坨被摳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不知不覺竟然喂他吃掉整碗面。
丁甯忙活得滿頭大汗,心裡有種大功告成的喜悅感。隻可惜,她高興的太早,剛轉身,背後就傳來嘔吐的聲音。
好家夥,不但面全部吐出來了,恐怕那點來之不易的清水也榮歸故裡。
安亦陽頭朝下,身子搭床上一動不動。很長時間,丁甯沒敢去查看情況,害怕他真的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他死掉,到底對她是好是壞還搞不清楚,最起碼,她會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于是,她又大聲叫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