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成功穿越壓膝岩,安亦陽直到一條通往外界的小路,拉起丁甯的手繼續跑。丁甯嗓子直冒煙,随手抓來樹枝上的積雪塞進口中,安亦陽也學樣子取雪解渴。一路上誰也沒說過一句話,把全部氣力用在逃命上。
一個從小練雜技打拳擊體能超于普通人,另外的表面上看起來屬于斯文的白面書生類型,實際上卻是馬拉松選手,耐力都不是一般的好。
不知跑了多久,風小了雪也小了,久違的陽光穿過茂密的樹林,照耀他們的臉上。陽光映上他們的臉。安亦陽終于忍不住腿疼,叫丁甯聽一下。。
丁甯心裡盤算其他事情,沒聽見安亦陽的話,兩個人分了心便分了力,一個停一個跑,最後雙雙滾下山坡。
所幸這個山坡比較平坦,他們隻是灰頭土臉,并沒有受傷,不過安亦陽受傷的腿經曆剛才的翻滾,傷勢明顯加重。豆大的汗水滾下來,安亦陽不得不先查看情況,腫脹的小腿要把褲子撐破,想挽起褲腿變成艱難的事情。
為抵禦嚴寒他們穿了裡三層外三層,丁甯打算用牙齒咬破布料,可裡面的布料貼皮膚太緊,她每動一下安亦陽就痛苦地呻吟。
于是她提議,“把褲子脫了。”
“啊?”
安亦陽聽得很清楚,隻是下意識發出這個感歎詞。
都什麼時候了,那還有時間磨蹭,丁甯氣得直瞪眼,“你打算截肢嗎?”
能跑能跳肯定沒傷到骨頭,截肢的說法太過危言聳聽,但安亦陽知道丁甯是為他好,沒再掙紮,由她幫忙脫下褲子。
整條腿腫得上下一般粗,沒有外傷,丁甯用牙齒把一層層褲子撕爛,終于讓腫腿擺脫束縛。
丁甯無意中發現一塊生鏽的鐵條,足有二十厘米長,寬度厚度和剔骨刀差不多,倒是件很稱手的工具。
兩個人互相攙扶,安亦陽邊走邊拿出背包裡的壓縮餅幹分給丁甯,丁甯的背包和黎猷乾打鬥時甩飛了,她沒再推辭,抓起樹幹上的白雪就着吃完。
美人峰向西八十公裡處有條國道高速公路,如果能成功逃到國道,他們便安全了一半。
見丁甯似有遲疑,安亦陽扶在她肩膀上的手拍了拍,靠近她的耳朵輕聲道:“外邊肯定到處搜捕黎猷乾,沒準已經對老墨山布控,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報警。黎猷乾罪大惡極,必然不會有好下場。”
丁甯點點頭,摟住安亦陽腰間的手臂不自覺加重些力道。
太陽西垂時,風雪逐漸停歇,他們踩踏山石和積雪的聲音分外清晰。到達紅松林時,不遠處傳出男人們的交談聲,丁甯和安亦陽尋找隐蔽處躲藏。
對方共有兩個人,全副武裝,拿着地圖分析路況。丁甯和安亦陽不敢輕舉妄動,害怕他們是黎猷乾的手下。
高個子男人說起半年前鑽“壓膝岩”的經曆,他太胖了,卡中間出不來,以為自己要命喪老墨山,幸好碰到另外的探險家,這次登山的目的是為欣賞“一線光陰”的美景。
男人的聲音特别耳熟,安亦陽一時間想不起來哪裡聽過,直到男人唱起家鄉的民謠,他恍然大悟,雲嶺大學舉辦過有關野外求生的活動,男人作為特邀嘉賓出席,沒猜錯的話他是著名的探險家皮特龐。
腿傷讓安亦陽發起燒,丁甯無意間觸碰到他頸部的皮膚,燙得把手彈開。前路漫漫,天色逐漸暗下來,她真怕他又昏厥過去,也不管皮特龐是否與黎猷乾有關系,拉起安亦陽追上兩個男人。
皮特龐和朋友是來老墨山探險的,從望妻峰徒步到這裡,走走停停已有半個月。雙方簡單聊過後,皮特旁從包裡拿出退燒藥,又簡單幫安亦陽處理紅腫的小腿,沒有外傷并不一定是好事,這種情況應該馬上去醫院。
安亦陽決定不再隐瞞他和丁甯目前的處境,他言簡意赅三言兩語說清楚遭遇,皮特龐和朋友大為震驚,四個人商議決定,由身體素質最好的皮特龐獨自前往國道,然後找機會報警。
剩下三人由皮特龐的朋友帶路下山,大約十分鐘後,丁甯突然腹痛想上廁所,她和安亦陽的手還被手铐拷在一起,安亦陽隻能和她一起。
五六十米開外的地方有幾株灌木,位置最合适不過,丁甯叫安亦陽轉過身,然後單手抓住手铐……
好幾次趁安亦陽熟睡,她嘗試過脫铐,都沒能成功,心裡悔不當初在雜技團裡該好好學習縮骨功的。
咬咬牙,狠狠心,跺跺腳……
等安亦陽察覺到異常,丁甯的手掌已從手铐裡脫出,皮與肉脫離慘不忍睹,她嗓子眼發出低沉的呻吟,整個人抖如篩糠。
丁甯後退兩步,舉起鐵條指向安亦陽的胸膛,勉強擠出個笑容,“把黎猷乾從金三角千裡迢迢騙來老墨山,就沒想過讓他活着走出去,你自己下山吧。”
安亦陽也跟着顫抖,目光始終盯在那雙血淋淋的手,他笑着,卻淚流滿面,“所以,你也沒想活着走出去,是嗎?”
疼痛讓丁甯忍不住倒吸口冷氣,她長舒口氣,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一點,“我在西班牙看到的根本不是我媽媽,雖然和我媽媽張得一模一樣,但母女連心,我怎麼可能認錯?十三年了,黎猷乾把我媽媽弄到哪裡去了?她到底還在不在人世?”
安亦陽想用最大的誠意勸服她,“天涯海角,我陪你去找,肯定可以找到的,我們一起下山好不好?”
丁甯搖搖頭,态度斬釘截鐵,對他說,也是對自己,“如果不能親手殺掉黎猷乾,我這輩子都不會快樂。”
安亦陽向前邁出一小步,企圖走進她、說服她,“黎猷乾自然不得好死,你殺了他也會毀掉自己的人生,真的值得嗎?”
丁甯任憑他靠近,握住鐵條的手加重力道,直抵他心髒的位置,仰起臉癡癡地問:“如果我殺了黎猷乾,這件事隻有我們兩個知道,你會不會……會不會去揭發我?”
安亦陽的回答幹脆利落,“會”
丁甯笑靥如花,很開心的笑,雙眸卻如安亦陽那般充盈淚水。
他的答案,她很滿意,很欣慰。
這才是安亦陽,光明磊落,纖塵不染,無論何時都會保持自己内心的那份正直與善良。
可為什麼,她内心深處莫名其妙湧出一種酸楚感?
她從懷裡掏出那枚烤雞蛋,小心翼翼放在安亦陽的腳邊,把鐵條移到他的頸部,眼神被仇恨所覆蓋,威脅的語氣冷若冰霜,“快滾,别逼我對你動手。”
安亦陽被丁甯的殺氣震懾住,寒風驟起,天地氤氲,他對面的女孩,仿佛變成老墨山深處,窮兇極惡的孤狼。
蒼茫的天空又飄起雪來,氣溫卻是升高了,粗壯的樹枝滴滴答答淌下水,落入泥濘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