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強好像對孫家人特别敵對,聽說以前去談判的人,他都會禮貌相待,即使不同意簽字,也會給對方留下幾分薄面。
他的掃帚隻打去鬧事的惡霸,從來沒掃過西服革履的文化人,為什麼輪到孫家就變了?
幾經打探得知,五年前,華強的大兒子死于車禍,而肇事者是孫祁,當年那次事故被定義為意外,保險公司賠了錢,華強一家人不認可處理結果,到處告狀,後來華強的老婆生了病,他們一家人才消停。
孫郗估計就是這個原因叫兩家結下梁子,看來想要說服華強,需要重新查查五年前的車禍,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
床上,淑芬老太太睜開渾濁的雙眼,“呀,我的孫兒,臉怎麼了?”
被華強的掃帚打的,過去兩天,血痕猶在,孫郗趕緊彎身握住奶奶的手,“不小心碰到樹枝,奶奶,心髒不舒服,要去醫院。”
淑芬老太太搖搖頭,“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家裡,才不去什麼鬼醫院。”
這幾天孫郗忙得焦頭爛額,奶奶還時不時添堵,不是頭疼,就是心髒不舒服,哭哭啼啼叫保姆給他打電話。
“你要是在這住不習慣,我送你回老宅。”
“不要……”淑芬老太太抽泣道:“你們都忙,家裡就剩我自己,在哪裡住還不是一樣。”
孫郗心裡嘟囔,以前不也是都忙,家裡就剩您自己嗎?
“待會,我叫吳叔叔來陪你下棋?”
“他不是去京都給人瞧病去了嗎?”,提起下棋,淑芬老太太眼裡跳出光芒,她是臭棋簍子,又菜又愛玩,孫子們都讓着他,沒幾分鐘就假裝輸,吳雍不同,能巧妙地和她下一個小時,最後不分勝負,這樣的棋下得才有意思。
“那人死了,吳叔叔參加完葬禮就回來。”孫郗裝模作樣看了眼腕表,“你睡完午覺,他就該來了。”
老太太迷迷糊糊,若有所思,孫郗說:“要不然我先陪你下一局?”
“不要”,淑芬老太太三連拒,“我不要和你這個臭棋簍子下。”
孫郗寵溺地點點頭,“對對對,我是臭棋簍子”。
說話間,淑芬老太太顫顫巍巍從枕頭地下拿出一個綢緞金絲小包,這是她兒時的錢包,裡面有幾塊碎金子一直裝到現在。
她忽然想起什麼,皺紋交錯的臉上露出嚴肅的神情,“我的孫兒,今天找你來,是跟你說咱們孫家的一個大秘密,一個藏了快一百年的大秘密。”
孫郗心頭一震。
綢緞金絲小包慢吞吞打開,露出個圓盤東西,帶着金色鍊子。
他腦子裡大呼,這塊懷表怎麼和丁甯的那塊,那麼像。
緊接着,淑芬老太太将家族秘事娓娓道來。
聽着奶奶的話,孫郗的眉頭皺得越緊,他心潮澎湃,思緒久久無法平複。
他和丁甯之間,竟然還有這麼大的緣分,這一刻,他甚至開始相信命運這種東西。
“我的孫兒,我聽吳雍說,現在很多人都在找趙家的後人,想知道黎家古墓的下落。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哪,是不是安全,你爺爺臨死前同我說過,趙家人對孫家有恩,如果有一天需要幫助,我們孫家義不容辭。”
孫郗太過激動,又想着奶奶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便把丁甯的身份,以及和丁甯的過往一股腦兒說完。
中途莊嚴打過來好幾個電話,都被他挂斷。
說到最後,他涕淚橫流,說他愛丁甯,想永遠和她在一起。
在淑芬老太太的記憶中,他的三孫子是個倔強的,骨子裡充滿傲氣的孩子,那年車禍之後,他動過好幾次手術,中間的治療更是叫人苦不堪言,可才十幾歲的他,愣是沒掉過一滴眼淚。
如今七尺男兒郎,哭得梨花帶雨,真叫人心疼。
她把孫兒摟緊懷裡,輕輕撫摸他的發絲,“我的孫兒,你是認準了丁丫頭嗎?”
孫郗點點頭,回答得幹脆利落,“對”。
淑芬老太太是過來人,孫子雖然三十多歲,在她眼裡仍舊是小娃娃,小娃娃的心智難免不成熟。
“上次你要娶那個島國女人,我問你想好了嗎,你也說對。”
孫郗從奶奶懷中掙脫,他抹了把淚,“奶奶,三十年了,我原本以為人生就是這樣沒有滋味的,是丁甯叫我體會到人生可以是甜的,是酸的,有各種各樣的味道,生活也不是灰白的,可以有五顔六色的色彩。奶奶,我這輩子認準丁甯,我要和她生兒育女,和她白頭偕老,我的心意永遠不會改變。”
淑芬老太太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我嫁給你爺爺時,心裡也是這般想的。”
孫郗苦笑,“可是小甯她不相信我,她不信我對她是真心的,這也怪我,我以前對她做的事,太不是人了。”
“奶奶幫你去勸勸她好不好?聽你的描述,丁丫頭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可能經曆過太多磨難,她把心門關上了,帶她來見我,我幫你把那扇門打開。”
奶奶的話叫孫郗活了心,恨不得馬上把丁甯接回雲嶺。但他顧慮太多,黎改之雖然倒台,但又突然冒出好幾股勢力争搶老墨山的古墓,說句不好聽的,如今的丁甯可是奇貨可居。
奶奶似乎看出他的為難,善解人意道:“如果丁丫頭不方便的話,我去見她也可以。”
孫郗心念微動,可這太不現實,奶奶快九十歲,下肢癱瘓,心髒又不好,如何能經受住跨海越洋的折騰?
他果斷搖搖頭,“不行,見面的事,等我安排。”
淑芬老太太不樂意了,“你安排什麼?你工作那麼忙,下次見你不知道猴年馬月呢!我不知道丁丫頭的下落還好,如今我知道了,卻見不到,你是成心叫我難受是吧?”
她情緒激動,張牙舞爪來打孫子,哭哭啼啼道:“你爺爺臨死前拉住我的手說,如果有機會見到恩人,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孫兒啊,我現在特别想見丁丫頭,如果見不到,我是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着……”
孫郗不停拍奶奶的背安撫,“您最近不是心髒不舒服嗎?等好點了我就帶你去。”
“我心髒好着呢!我是想你了,才叫保姆騙你說我犯了心髒病,嗚嗚嗚,你這死孩子,還叫我跪下求你嗎?”
說話間,淑芬老太太掙紮起來,作勢要下跪,她身材嬌小,瘦弱幹癟,孫子一隻手掌便将整個人控制住。
“好了好了,我答應您就是。”孫郗真拿這個老小孩沒辦法。
“什麼時候動身?”奶奶不依不饒。
孫郗想了想,“三天之後”。
“不行,最多兩天,多一分鐘也等不了。”
奶奶的精打細算樣,好像在菜市場和商販讨價還價。
孫郗忍俊不禁,“好,最多兩天”。
奶奶終于聽話躺回床上,他着實松了口氣,不過心裡即歡呼雀躍,又忐忑不安,讓奶奶和丁甯見面,到底是對還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