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瞧着自家男人腿肚子打轉,暗暗唾棄了一聲,仰着笑臉上前,猶記着護衛呵斥不可上樓的話,攀着樓梯道,“青山,我是姨母。”
孟青山大步下樓,護衛俱都斂刀低首,整齊劃一的聲音激地孟氏一哆嗦,要不是扶着樓梯,就要癱在地上。
孟青山掃了一眼孟氏身後的人,恰對上含羞帶怯的女子,那女子略一低頭,忽而想起什麼,壯着膽子上前,扶着母親,才委婉道,“表哥,我是李青蕪。”
他們這一輩兒,無論男女都論青字。
孟青山暗忖,這般挺好。
李青蕪幼時得姨母照拂,姨母去了京都後,家裡開始小有家業,姨母又時時接濟,所以她沒吃過苦頭,也進過書塾學過詩書,這兩年更是有了丫鬟,還尋了嬷嬷學過規矩,所以她骨子裡有種驕矜。
此次得姨母來信接她去京都,娘親也和她分析了通透,此刻面對他,臉頰绯紅,可心裡時刻記着學到的規矩,亭亭玉立的站着,倒也有種小家碧玉的美來。
孟青山略一點頭,越過她對着孟氏道,“母親叮囑我,此次務必探望您一番,若是您有何要求,盡可提出。”
明明是關懷和煦的話,裡面的冷硬疏離溢了出來,撲面而去,孟氏嘴角抖動兩下,笑意幾乎挂不住。
李甫倒一激靈,矮着身子上前,好似擔心停頓便說不出似的,一口氣道,“縣裡百家織戶相信我,将織布交由我處理,可眼下銷布艱難,倒傷了鄉親們的信任,布倒可以慢慢銷,就是…”
孟氏聽的臉紅,明明是李甫不知從哪裡聽到的消息,高價收購織布,卻沒想到外府大批織布湧入,遭遇市價低廉,再有兩日若沒銀錢結給織戶,恐家都要拆了,她實在不想拿此事在面前,卻也無法阻撓。
瞧着身側女兒眼眶都紅了,再觑了上首兩眼,見他不動聲色淡淡道,“姨夫需要多少,稍後尋雲修報個數。”
李甫得了應承,心裡樂開了花,更是覺得有了依仗,加之女兒進京,嘴裡便沒有個把門,“多謝,既如此,小女兒交給你,我也放心了。”
簡直是賣女求榮了。
李青蕪側着身子,拿着巾帕擦着淚,到了此時,孟氏也不曉得說什麼,踟蹰着上前也不是,後退也不是。
孟青山神色冷淡,讓他們看不清到底如何想的,居高臨下站着,幾乎沒人看在眼裡,“廂房已備好,姨母先行退下吧。”
衆人退下,角落裡的盧照,魏玄和魏晃三兄弟上前,抱拳俯身,驚喜喊道,“大哥!”
孟青山拍了盧照的肩膀一下,将三人扶起,他們曾跟着孟青山在賭坊中當過手下,感情自是深厚,自三年前孟青山來信,三人又才重新找回了主心骨,一直在太原府幫着他做事。
可孟青山身份不同于往日,他們三人來的路上都警醒過,萬不可自居以往情分做大,盧照半俯着身子,低垂着眼睛,回禀道,“大哥,來運樓的戴有志與包柏玉兩人早已鬧翻,此次更是将隋知府牽扯了進來。”
魏玄和魏晃也斂了心神,這三人俱都和五年前的事有關,大哥布局多年,為的無非是報仇雪恨。
“辛苦了。”
明明燥熱的夏日,卻無風自來了一陣涼意,堂中一時落針可聞,都等着上首的人發話。
略一沉吟,沉沉道,“亥時出發。”
“是!”
說罷了正事,孟青山看向三人,久居上位,戰場上厮殺而來的強勢不經意散發出來,慢慢道,“過了今晚,總要有人守着太原府,你們如何想的。”
三人有些不解,左右對視一眼,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他們後脖頸都立時汗毛直立,來運樓和包家的産業如此龐大,光進項一日便有數百兩,這讓他們如何想。
推搡一番,盧照和魏晃上前一步,依舊是盧照發言,“大哥,我等三人胸無點墨,全靠您出謀劃策,若不是您提點,也就是看家護院的下等人,我等俱都聽從您的号令。”
孟青山平直地掃過三人,最後落到站在最後的魏玄身上,略一思索,安排道,“盧照負責來運樓,魏晃接包家産業,魏玄跟着我進京。”
三人臉上一喜,盧照心思深沉,喜歡待在賭坊中,魏晃有兩分書生氣,更愛結交朋友,這幾年盯梢,早把包家的産業摸得門兒清,魏玄則頭腦簡單,從進了驿站起,看向殺氣騰騰的護衛,眼中滿是豔羨,他早想着追随大哥去戰場了。
此時,俱都得償所願,臉上喜氣洋洋。
青璃一晚上睡得不安穩,閉眼全是當日被抓走的場面,睡得恍惚中一隊人沖進驿站,将她從床上擡起捆綁了起來,嘴中念念有詞,她兀自掙紮如何也聽不清楚,嗓子被緊緊扼住,連聲呼喊也發不出。
“小姐,小姐…”
她猛一睜眼,才發現江月俯身喚她,身上粘稠的難受,發濕在臉頰之上,她摸了一下脖頸,冷岑岑的,身上的恍惚還未抽離,隻昏昏沉沉的不願起身。
江月也發現小姐出了一身汗,忙喚江照擡熱水進屋,這邊念叨着,“快些收拾,卯時就要出發了。”
等出了太原府,她身上才有了些許暖意,卻不知身後的太原府發生了驚天動地的事,來運樓的東家以及掌櫃的帶人和包家内鬥,兩敗俱傷,死傷無數,知府判定兩家傷天害理,為非作歹,不予追查,不過既已是身後之事,一切已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