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樾微一進門便朝屋裡走去,記憶中的陳列依舊,隻是都有些上了年頭的感覺。
徑直朝裡,那間屋子的門敞開着,門楣上懸着一塊紅布正随風飄動,從外面看隻能看到床沿。越接近那間屋子,她的腳步越輕,平底靴連連觸地,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床上躺着的女人雙目緊閉,臉上毫無血色可言,雙唇更加蒼白,若不是胸膛起伏着,江樾微差點要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比當初還要更慘些。
她猶記當年初見,林钰坐在她對面局促地連手都不知道放哪,表情雖然笑着但堪比嚎啕大哭後留下的痕迹,恨不得把自己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老一輩人酷愛看戲,經常會在家裡搭戲台請戲班來,她自小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各式各樣的人都接觸過,但如此這般膽小的她還是第一次見,若不是那舉手投足間的習慣,林钰倒真不像個會登台唱戲的主。
院裡聲音一段一段的,一會兒有一會兒沒,她坐在床沿,從包裡拿出那封信,攤開後又看了一遍,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折回去,将它放在了床邊櫃上。江樾微沒有驚擾林钰的美夢,她起身朝外走去看到了正在和林杏并排坐着的江辛夷。
“沒欺負妹妹吧?”她問。
“沒有沒有,他沒有欺負我。”小江辛夷還沒開口,小林杏搶先一步否認,生怕江樾微誤會了什麼,“我阿媽她醒了嗎?”
“還沒醒,讓她多睡一會兒。”
“好。”小林杏的雙手絞着衣角,想要從這裡跑開,但門口還站着兩個人,她讪讪地回了一句,随後便閉口不言,整個人的狀态顯而易見地耷拉下來。
屋内傳來響動,小林杏連忙跑了進去,在擠出那對母子包圍之後總算覺得可以暢快淋漓地喘息。
林钰是被夾雜在藥味中一抹清香驚醒了,日暮西山,光影從崎岖不平的玻璃紋樣投射進來,一個黑影映入眼簾——旁邊的櫃子上赫然躺着一張白紙,她拿起來一看,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她将朝她跑來的小林杏擁入懷中,小林杏的背僵直着,身體緊繃的厲害,這孩子雖不怕生,但也是自己陪同的情況下。林钰在見到那封信時已經明白了,于是她拍着小林杏的背,輕聲細語地哄着她,讓她放松下來。
“沒事了,沒事了,小杏晚上想吃什麼,阿媽給你做。”
“阿媽……我不餓”小林杏緊貼着林钰的胸膛悶悶地說。
林钰拿着那封信的手正在發抖,越攥越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朝那個逐漸向自己走進的黑影望去。
林钰覺得自己開口說話的聲音都夾雜着一股腥味。事實上是沒有腥味,反而取而代之的全是藥味,饒是普通人看了如今的她都要大喊一聲節哀,唱一曲悼歌,她扯出一抹笑,看着從門外走來的故人,道:“許久不見了。”
“我一切都好,倒是你,你該在信裡頭保佑你自己順遂,而不是我。”江樾微給她倒了杯水,“醫生怎麼說?”
她搖了搖頭:“治療耗錢财,那些新手段我不懂,醫生也是說遺傳病治愈概率不高,那我想着說就沒必要了,靠這碗藥能吊多久是多久。”
霎時間屋内隻剩拍背聲,兩人都沒說話,小林杏也察覺到些什麼,她咬着下唇,乖巧地沒有像平日那樣鬧林钰。
“我不強求了。”林钰又說。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已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一眼是托付,一眼是應承,都含括在其中,不用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