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歎了口氣,乏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罷了,都散了罷。”
帶衆人散去,皇後垂了腰杆,一雙如炬的鳳眼飽含憂思。
湘妃所言終究還是有些在理。那逢潭算什麼?養在宮裡多她一口,少她一口,都微不足道的人。自己都尚且苟延殘喘,輕易就能被人除之滅口,又有什麼能力、勢力去謀害他的蕪兒?
蕪兒……
隻怕是,東宮的太子之位才是背後之人的主心目的!
“……”
出了鳳梧宮,淩冽的寒天之下,竟也倍感安心。
旖月倏然松了口氣:“...真是吓死奴婢了。”小丫頭年紀不大,被指派到娴苌宮當差那年也不過才十五六歲。逢潭又是個不成事的挂名妃子,成日裡連床榻都離不了,他們跟着她活動在宮中角落的一隅之地,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
早經風雪打濕的衣衫,此刻冰冰涼涼貼在皮膚上,逢潭握了握旖月同樣沒有溫意的手,道:“走吧。”
*
“聽聞常大人去過娴苌宮了?”
銅鏡前,慎貴妃才剛沐浴完。近來陛下沉迷養在偏殿的新寵,已有好些天沒有翻牌子了,好不容易來趟後宮,也是點了她侍寝。宮中女人立足的資本,一半是靠自身魅力,一半則是憑借身後的母家。慎貴妃的父親是現今戰功赫赫的骠騎大将軍,在朝堂上頗有威望,父兄的戰場上的榮光,給了她十足得到底氣,在後宮中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慎貴妃朝正欲給她梳頭的藏荷使了個眼色:“去。”
宮婢心領神會地默默欠身退下。
常聿動作娴熟地接過宮婢手裡的玉篦,骨節分明的手指遊走在她發絲的每一處。指間略帶的薄繭,反而為這份旖旎美好,更添了些許實感。
她掀眼,透過銅鏡去瞧身後,男人低垂的側臉陰柔冷隽,忍不住嬌嗔道:“皇後已然是跟陛下離了心,本宮雖如願得攝六宮事,可始終心恨沒能趁此機會了結了太子,剝削皇後一黨勢力的同時,正好一箭雙雕除去一個隐患!”
“再過幾月,連那賤婢子腹中的孩子也要落地了。這若是個公主倒也還好,無所大用……怕就怕是個皇子!本宮雖是貴妃,可終究是膝下無子,後宮嫔妃接二連三的有孕,将來本宮又該如何在宮中立足?”
每每說起這些,她就心感不悅。
常聿神色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皇子公主的,現在議起,隻怕還為時過早了些。”
慎貴妃知道他是個有主意的,這話一聽,當即了然道:“哦?”
常聿道:“放眼六宮,如今當屬貴妃娘娘榮寵最盛。這不,陛下第一個翻得就是您的牌子。娘娘尚且都在居安思危,更何況旁人呢?”
是了,她怎麼就忘了呢?眼下心急的人何止唯有自己?還有皇後啊!她的兒子雖貴為太子,可到底内裡是個窩囊的料子,日後也是個不成大器的。如若李婕妤這胎是個皇子,那麼勢必會威脅到她兒子的東宮太子之位!她才是那個最該擔憂的人。
經他一說,慎貴妃面上當即漾了個笑臉,視線移上背後之人的鏡中倒影,不由慶幸自己當真是養了一條好狗。
“之前那件玉色錦衣,本宮瞅着你穿甚是好看,”她忽然提及,“怎麼後來不見你穿了?”
銅鏡裡,常聿的眼睛轉向她,一雙深邃的幽眸似若深不見底的寒潭,嘴角挑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先前穿它着了髒東西,臣已經扔了。”
“憐你是個内侍臣,當真白瞎了你這張臉。”慎貴妃情緒難掩低落,順勢拉下他的手,将臉放到掌心蹭了蹭,“不過,也幸好有你。本宮在這深宮中,能得你相伴在側,倒也對陛下省了不少盼頭。”
常聿垂着眼,羽睫折着光,堪堪遮住眼底的神情。
慎貴妃感覺到他手中的動作一頓。
她想,常聿應該也是高興的。
“……”
慎貴妃暗喜,玉指摩挲常聿手掌,幾乎是才觸到他肌膚表面,常聿玩味地瞟她一眼,随後抽出手。
他神色平淡地為她盤好發髻,鏡中兩人視線相撞,慎貴妃對上他那漆冷的眸子,一瞬隻覺如墜酷寒,羞憤、不甘在這一刻将她全心浸滿。
這麼多年了,饒她願意放低姿态對他至此,他依舊是這副不為所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