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陰雲沉壓,伴随着隆隆幾陣雷聲。
“……”
兩人遠望離走的帝王背影,常聿率先啟聲:“貴人戲藝高深,着實讓人歎為觀止。”
逢潭平靜回以:“大人謙虛了。”
“如何了?”
“胎之在胞,血氣資養,若血氣虛損,胞髒冷者,胎則翳燥萎伏不長。其壯兒在胎内都不轉動,日月雖滿,亦不能生,是其候也。而胎在内痿燥,其胎多死。”她施然道,“先前我曾說這胎恐有早産的迹象,可經今日細觀一番後……姑且留不留的住,都成一個難事了。”
常聿問:“那你告訴她了?”
逢潭搖了搖頭:“有人執意要這個孩子死,那勢必不會留有任何餘地。為時已晚,說了也沒用,徒增煩惱罷了。與其如此,倒不如讓她和這個孩子溫存過這段僅有的時日。”
常聿掀眼看她,恍覺眼前之人雖面上所承軟柔,然其表下實則是異于尋常女子的冷情。
“風涼話而已。”見他神情,逢潭笑了笑,“經不在我身,自然看淡。”
“就是可憐了那個孩子。”
才将被賦予小小的生命,結局就早已被定下了。
常聿眼眸一閃,飽有深意道:“若是讓它死得其所,倒也不枉來此一遭。”旋即他頓了頓,似有所想的又看一眼逢潭。
逢潭:“?”
*
天色漸昏,沿街兩旁的小販攤位上,盞盞支起的鵝黃燈籠似頭頂月盤低挂,别有一番繁華意境。
之前逢潭和阿悅住的村子不過巴掌大小,用不了一個時辰便能逛全村一圈。
起先逢潭隻在村子裡行醫問診,接着沒過多久,她的名聲在方圓十裡傳開了,逐漸開始有不少人紛紛下鄉,就為尋她。
再後來,她顧及有些家中老人行動不便,索性就帶着阿悅,每隔段時間便到附近的市集坐診一趟。
由于每次去的地方不一樣,所以攤位也不固定,往往都是哪裡有空位,她們就在哪裡開張。錢收的不多,上至地主老爺,下至矜寡乞丐,每個人都看得起,二人也足夠果腹禦寒。
“……”
逢潭全身心地感受着這份熱鬧美好,仿佛這是多麼平常的一個傍晚,她與阿悅收了攤子,漫步在市集,吃吃喝喝,樂此不疲地一步一步走回家。
“這是……”
不知是誰先出聲打破了這份悠閑安逸的煙火氛圍
“是,是禦撫司的人!!!”
“快走快走!”
“……”
逢潭化作侍衛的模樣跟在常聿馬下:“這架勢是不是有點太興師動衆了?”
常聿眸子一低,漫不經心道:“常某所到之處,曆來如此。”
逢潭:“...你也是夠嚣張的,就這麼把我帶出來了。”
常聿:“我瞧你不也答應的挺痛快?”
“......”
逢潭觑他一眼:“天塌了這不還有你頂着嗎。”沒走兩步,她心有不甘地再次皺眉看向馬鞍上的人:“為什麼你騎馬,我偏要用走的?”
常聿目視前方:“你會騎嗎?”
逢潭不滿:“你又沒問我。”
她氣不忿,扭頭不再看他,視線歸到圍繞道路兩側的百姓身上。
不過,有一點逢潭很不想承認。
但……眼下的行為雖然裝,但也确實爽!
兩人一路上,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來到刑部。
常聿勒住缰繩,卻依舊紋絲不動地坐在馬上。直至他們身後的一個下屬,輕咳一聲,上前提醒,逢潭這才了然頓悟。
“……”
原來這是在等着她扶呢!
她啞然:“幹什麼?下馬都要人扶?”
常聿俊臉無溫,懶洋洋道:“不比貴人在宮裡被人伺候慣了。”
“臣還不能使喚貴人一次?”
“……”
罷了。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
逢潭哀歎一聲,任命地朝他伸出手。
常聿禮貌地道了聲:“多謝。”
随後接過下屬遞來一塊手帕,慢悠悠地擦了起來。
“……”
果然人在極緻無語的情況下會忍不住想笑。
常聿深邃的黑眸微挑,朝逢潭偏頭示意:“請罷,貴人。”
逢潭皮笑肉不笑的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旋即隻聽她“哎呀”一聲,根本不容常聿閃躲,不僅腳下踩在常聿的鞋面上,兩條胳膊更是幾乎整個挂在他的臂膀。
她讪讪道:“真是對不住啊常大人~”
“要不您再擦擦呢?”
常聿:“……”
逢潭笑吟吟看着他:“多擦一會兒,咱不着急。”
“實在不行,咱把衣服脫了也成。”
“……”
男人舌尖頂了頂後槽牙,明白她是故意而為。
他眼簾輕擡,忽然朝她莞爾,眼底卻不見笑意,格外瘆人。
*
“大人!大人!!”刑部的書吏着急忙慌地跑到大堂,臨了了還被門檻絆了個踉跄:“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