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聿道:“繼續。”
逢潭接着彎腰佯裝又去池裡灌水。
犯人一口悶血吐出來:“我說還不行嗎?!”
“李...李家那個是...是被我先奸後殺了。”
常聿:“不對。”
他屈指示意了一下,那用來捆綁犯人,将他吊起的鎖鍊,驟然松了下來。
“……”
犯人直接掉到了逢潭面前。
不能讓他死了,還得讓他說實話……
逢潭想了想,于是解開束緊的袖口,翻出一包銀針。
這是她素來攜身的習慣,原是為了應付突發事況救人用的,不曾想有朝一日竟還能在審犯人這方面上大展一番宏圖。
常聿道:“從現在開始,最後一次機會。”
“問一句,答一句。”
“王陳李顧。”
“有我!都有我!”
“幾人?”
“算上我三人。”
“死因。”
“……”
細長的銀針紮入穴位,半邊身子失了知覺。
“和...和...和李家...一樣?”
“背後指使之人。”
“……”
直至第四根銀針紮入,周圍的空氣開始變得綿薄,他艱難道:“真不知道了……”
*
在诏獄呆得久了,整個人身上都寒浸浸的。
即使已經深吸了好幾口外面的空氣,可逢潭仍是覺得鼻息間萦繞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從黃昏折騰到現在,逢潭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眼下回到宮中,她才将落下腳。
旖月随後緊身呈上一道信折:“貴人。”
逢潭沉默幾秒,随意接過拆開。
“吾兒見安。進宮數日,猶卧病否?年過春回,家親念及,願汝身醒體轉,承其皇恩,共沐榮焉。”
“……”
逢潭冷眼瞧着這兩年來一成不變的熟悉字樣,不見任何驚瀾。
下一刻,她轉手摘掉燭外的籠罩,引了一角燭火在手中逐漸燃盡。
旖月習以為常地将地上的塵灰掃淨:“也不怪貴人難過。逢大人每每送來的書信,無一是不在急促貴人病愈。若說是為了貴人身子,也就罷了……”
偏生究其源終,為的皆是女兒承寵,以便扶持母家。
憶起去年年春,經臨上一場寒冬酷刑,逢潭病情繼而加重,險些沒有熬過來。期間情迫,萬般難過,也并非全未告知宮外,然卻不曾想,事一托出,宮外自此也了無了音訊。
今而美人晉封的消息才将傳到宮外,緊接着今日便又遞了書信進來。白紙上,聊聊幾行的筆墨,饒是她看過幾次,心中就已然泛起酸楚,更别說她家貴人了。
影蓮溫了藥進來,放到手邊的榻案上:“雖說近來天氣見暖,但仍難免着了風。貴人體弱,往後還是少些在外走動罷。”
當年逢潭受了冷落,連帶着宮人對她也尤為怠慢。平日吃食、四季新衣、冬日炭火,短缺是常有的事,甚至不足挂齒。
若論起最遭人恨的,莫過于逢潭日裡不能斷的續命藥了。
宮中的人,趨炎附勢,捧高踩低是常态之舉。
然卻竟不想,他們已然膽大妄為到了肆意停止宮嫔用藥的地步。
如若不是後來那次,旖月去禦藥房領藥反被驅逐出來,叫偶然親身移駕的玟嫔娘娘瞧見,逢潭怕是早就已經……
“這樣安生的日子,怕是也沒有幾日了。”逢潭閉了閉眼,倍感疲倦。
今已跟常聿這樣的人物置身一處,哪裡還能奢求風平浪靜、歲月安好呢?
何況……
還有她的阿悅。
沉寂的這兩年來,已然有太多被積壓封存的東西在等着她了。
“原還擔憂你會有仁慈之心,不忍下手。今而既然已知這個孩子留不住,那便也不再有什麼好顧慮的了。”白日裡,常聿的話輕飄飄環繞耳邊,“皇後也好,旁人也罷。我隻一句話,任誰想要這個孩子,将來皆得送這孩子一程。”
“……”
逢潭沉默思索片刻,心中一定。
*
翌日一早,東旭才将放亮,逢潭就已然被窗外的窸窣聲音吵醒。
眼睛還未及睜開,光着腳,拖着乏力的身子起身,在一片黑蒙中摸到窗邊:“……”
“——咔哒!”
下一刻窗戶驟然緊閉。
見她醒着,那人才推了房門進來。
“動身。”
“……”
不辛苦,命苦。
馬車上,逢潭倦眼打了數個哈欠後,終是沉了臉道:“....常聿。”
“你手下的人都是養尊處優的笨蛋嗎?”她神情嚴肅又認真,“他們不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