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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回宮時,常聿給的藥酒倒是極有奇效。不過擦了幾次便痛意全無,連帶着被花瓶碎片劃傷的傷口也愈合的很好,沒有半點瘡疤痕迹。
如此一連養精蓄銳小半月,逢潭這才在衆人面前露面。今日旖月将她頭發绾成小巧的單螺髻,尋來一件藕荷色劍蘭妝花交領長襖,配一條同色漸淺的馬面裙,不嬌不躁适好隐在角落。
那晚與常聿夜談後,她想了想,還是決定來賞花宴觀上一遭,哪怕僅得芝麻粒大小的隻言片語,也總好過再被常聿問及時的一無所知。
“妹妹,你在看什麼?”玟嫔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逢潭從容回以:“我瞧着李婕妤很是辛苦,為什麼她不在宮中好生歇息着?”
李婕妤現今浮腫的厲害,不宜久站,理應不該外出。
穎昭儀道:“能是為什麼?想在人前顯擺自己肚子裡頭有貨呗。”
“你呀,這種話可莫要再說了。”玟嫔笑責了她幾句,而後道,“太醫良囑,婦人孕期多加走動,易于生産,是以今日她也到場。妹妹們還未曾生養過,不知曉這些也在情理之中。”
“……”
逢潭跟着笑笑,心中卻是蓦然一沉。
就李婕妤的現況,哪還是能與尋常婦人相提并論的?
一經諸連些事,那太醫顯然也早已被人收買,否則也不會推着李婕妤走到無力回天的地步。
說實話,逢潭的确也動過恻隐之心。
醫者對生命産生的敬畏之心,是無關任何雜念的純粹,哪怕唯餘一線轉機,拼盡全力,也勢必不願見任何在自己手中流逝。
……可是,太晚了。
這個孩子在孕中受匮太久,經她着手時,發育就已然出了問題,在這個條件受限的時代,可以為之彌補的手段少之又少。
現在日子每過一天,皆是這個孩子的死亡在倒計時。
“哎,這都四月的天兒了,我瞧你穿的還是有些保守。”玟嫔心有不解地看着逢潭。
臨近端午,天氣愈加變得暖和起來,迎面吹拂的風兒也柔了下來。宮中不少人已然換了夏日的涼衫,而逢潭卻是依舊緊掖着春日的薄裳。
逢潭道:“讓各位貴人們見笑了,嫔妾自生下起便攜患寒症,固然時近初夏,但嫔妾仍總覺得身上涼浸浸的。”
玟嫔伸手附到她溫涼的手面,蹙了蹙眉:“還真是了。”
“露霞,”她朝身後的婢子吩咐道,“回頭到宮中的庫房裡頭挑幾批厚實的蜀錦,送到娴苌宮給逢美人制衣。”
露霞點頭應了聲是。
“謝玟嫔娘娘好意,嫔妾喜不自勝。”逢潭見狀身感受寵若驚,推辭道,“娘娘恩賜實為貴重,嫔妾心領了,還是……”
玟嫔道:“逢妹妹何需跟我客氣呢?”
“到底是見過世面的,眼界開闊,不足為奇。”穎昭儀笑看一眼涼亭下的人,“不像某些人……進宮前連見都沒見過,随便賞她點東西就寶貝的跟什麼似的,收得忙慌慌的,小家子氣。”
玟嫔瞧見逢潭面上凝色,念及她年紀尚輕,故而沖穎昭儀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别再說了。
穎昭儀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道:“嫔妾少時讀書,夫子常常教育,人窮但不能志短。”
正巧這時涼亭之下的李婕妤向這邊望來:“也不是容不下她,屬實是她吃相太過難看,誰人見了不會輕視于她?”
聞此,玟嫔歎息一聲。
逢潭沒有急着說話,待穎昭儀被湘妃叫走之後,才又出聲言道:“穎昭儀跟李婕妤是有過什麼過節嗎?”
玟嫔點點頭:“李婕妤才将進宮的時候,是同穎昭儀一道住的。宮中無主位,穎昭儀不論是位分還是進宮的閱曆,皆是要高于李婕妤。所以他們宮中的事務幾乎全都交于她打理。”
“後來李婕妤得寵,接連晉封……就難免因此恃寵而驕了些。”玟嫔輕聲道,“好幾次氣的穎昭儀摔盞。皇後娘娘也曾訓誡過幾次,可李婕妤非但不知收斂,還更是頻頻履行僭越之舉,自淩宮中主位。”
逢潭:“那陛下如何表态?”
玟嫔:“這正是叫穎昭儀氣憤的點兒!陛下口中說着會加以嚴懲,實則根本無動于衷。有了這層無形的縱容,李婕妤就愈發刁鑽了。最後還是由皇後娘娘出面,将李婕妤挪到了别宮,才算了事。”
“......”
物必先腐,而後蟲生。
難怪王室貴族惡氣橫生,原是上行下效。
“聽聞你前些日子去過李婕妤宮裡?”玟嫔忽然想起。
逢潭:“那次她在長街暈倒,我見她面色不好,給她送過一張安神的方子。”
“如此便夠了!”玟嫔拍了拍她的手,“此刻她身懷龍裔,正是風頭正盛的時候,也不是不允你們來往,隻是怕你被她帶到風口浪尖上。”
逢潭微微一笑:“多謝娘娘好意,嫔妾記住了。”
“——快來人啊,救命!”
破嗓而發的驚恐聲倏然響起。
衆人聞聲紛紛尋了過去,旋即簇擁在涼亭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