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夜裡從逢潭那兒回來,常聿便被帶的有些心神不甯。
女兒家的聲音輕綿細淺,似早春破冰的潺潺溪水泛着微涼,在耳邊久散不去,虛缈又缱绻。
“……”
她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旁研墨的蠻枝心有困頓地看着自家大人:“?”
不對勁。
十分不對勁。
手下的奏折實在無心去看,常聿頓了頓,道:“這兩日宮裡可有事發生?”
聞此,蠻枝動作放緩,開始回憶起來。
嘶。
饒是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有任何被漏掉沒有上報的事情。
良久,見蠻枝搖了搖頭,常聿不覺擰眉。
——哎!
慢着。
蠻枝心中驟然咯噔一跳。
不、不、不會是那件事情被他大人知曉了吧?!
思及此,蠻枝不禁在心中罵娘。
誰啊?到底是誰啊?!
到底是哪個不知死的說的?!!
竟然敢将這種事情舞到他家大人耳裡!
活膩歪了嗎?!
蠻枝氣憤地怒拍一掌案桌:“真是幹活還堵不上他們的嘴!”
常聿沒有說話,靜待蠻枝下言。
隻聽蠻枝如料想中的一樣,随後又道:“大人别理會這些沒意思的話!”
常聿随意道:“他們還說什麼了?”
蠻枝:“其實也沒說什麼。反正來來回回,左不過就是說您跟貴妃……咳,還有之前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又被下面的人翻出來加油加醋了些罷。”
眼觀着常聿不似相信的模樣,他越說越心虛:“就是、就是這次說的是比以往還要那個了點兒……”
常聿眯起眸子,語調肅冷不摻雜任何情緒,一字一頓咬道:“是嗎。”
聞及此,還正欲往下說的蠻枝蓦地咽下嘴裡的話,後知後覺地怯怯觑了眼常聿。
好像哪裡不太對……
常聿已然轉過臉來看他,臉色陰冷可怖地沖他挑了挑眉。
“......”
草了!
這死嘴怎麼就這麼快呢!
蠻枝兢兢地縮了縮脖子:“大人……”
*
日落西斜,雲邊霞衣鮮紅,最後一抹瑰色逐漸在房梁黃瓦上隐沒。
逢潭閉眼,輕揉兩下幹澀的眼眶。
影蓮嘀咕道:“也不知貴妃娘娘手底下的人是怎麼辦事的?這麼緊要的事情,居然拖到現在才來告知!眼下各宮全已經都抄錄好了,就差咱們。如此看來,倒顯得是咱們的不是了。”
她理數着手中已然抄好的經文,又看一眼所剩紙張,氣砸道:“都寫一下午了,居然還有這麼多!貴人今夜恐怕要難眠了。”
“你沒聽藏荷那會兒怎麼說嗎?李婕妤身懷六甲,如今腿腳更是浮腫的連床都下不了。”稍作片刻休息,逢潭繼而提筆,平淡道:“誰敢在這個時候難為她啊。”
“她是得供起來!”影蓮不甘道,“可是那就能因此來難為貴人嗎?!”
逢潭笑回:“即曝人前,自然就不再似以往那般寂寂無聞。當下還隻是抄寫些經文,日後……還指不定會有什麼更加強人所難的東西在等着。這會子抱怨兩句聽聽就夠了。”
她眺眼窗外,院中地面盡濕,竟是不覺從何時起飄了雨。
“你等下回去睡吧,不用在這陪我熬着。”
影蓮撇了撇嘴,說不上願與不願。
到底是在一起相處了兩年,逢潭僅一眼便瞧明白了影蓮心中所想。她慰道:“就是坐着寫幾個字而已,還能累到哪兒去?你方才也說了,這些經文還不知道要抄到什麼時候。你白日辛苦一天了,早點回去歇着吧。等天明了,還需要你陪我到貴妃那兒去走一趟呢。到時你若蔫了吧唧的,藏荷見了怕是要笑你了。”
影蓮又陪了逢潭半炷香的時間,這才忸怩地回了房間睡下。
待她走後,逢潭微微歎了口氣,一時也了無心思再抄。
“……”
先前迫于現狀,無奈之下隻能選擇逆來順受以此保住性命。
而今事态逐漸平穩下來,她也的确是時候該好好籌劃一下以後了。
報答阿悅恩情,幫扶逢家隻是次要的。
——她進宮的真正目的。
逢潭輕手撫摸上垂挂在心口的玉墜:“……”
那次汪氏走後,夏姨娘說:“若是當年,我沒有聽信接生婆子的妄言,認為你生下時就沒了呼吸……若我當時能再執意一點,或許就不會與你母女分離,飽受多年苦思煎熬。”
逢潭眸光忽暗。
生下即是死胎……?
當時接生的婆子為什麼要這樣說?
忽起一陣勁風然起,旋即屋内燭火應聲盡熄。
逢潭屆時從思頓中抽離:“?”
常聿已然翻身進屋。
逢潭:“……”
自那日逢潭說過可以直接進門以後,他的來去倒是愈發的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