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她的眼中隻有他。
常聿的聲音低沉悅耳:“怎麼了?”
輕柔的話語絞人心弦。片刻後,逢潭遲緩地先挪開眼:“...你不會懂的。”
聞言,他旋即眉心一壓,幾分不滿:“你都沒說,又怎知我會不懂?...就算如此,你告訴我,或許我亦是可以試着去懂。”
她頓了頓:“...那我問你,假設你本該是一隻淩天的鳥兒,眼下擺在你面前的是一個堅固的金牢籠,金牢籠裡有你想要的東西。但……得到這樣東西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是要将你終身囚禁于此。你會如何抉擇?”
“……”
這是在說她自己嗎?常聿有些推敲不住,他在她的身側坐下,定眼看着她:“你想要什麼?”
從前兩人結盟時,他也曾問過她同樣的問題。然不想時過境遷,從當初涉及的利益駛至當下給予的索求,到底還是心境變了。
逢潭心底酸楚,她想要什麼呢?她又能要什麼?曆來她渴求的所有,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完完全全的得到過。
她失意地搖搖頭。
沒有了,連最初所想的安穩,她也将要棄之了。
常聿見不得她這副恹恹不濟的模樣,為她重續了一杯熱茶,道:“實在想要,那便去争。先将其得到在手,再另擇退路。”
逢潭:“可若進身金籠的路途難行,就已經足夠将你弄得頭破血流,身心交瘁,無力再搏……”
她的情緒随着脫口的話愈說愈低,見此景,常聿不悅地“啧”了一聲,不想再由着她将這個話題延續下去,出言打斷道:“你的書都白讀了?魚乘于水,鳥乘于風,草木乘于時。當初你即知同我結盟共利,這會兒子又在犯什麼蠢?”
有他在,她怕什麼?又不是不會幫她,作何說得這般愁雲慘霧?
逢潭怅然地歎了口氣。
他權勢滔天,亦是站在萬人之上。像她這樣的蜉蝣,在他那裡又能得多久的價值?将來被棄如敝履,能留住一口氣就已是他的仁慈,她的萬幸了,哪還敢奢望以後依草附木,附骥攀鱗?
一時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逢潭忽然問:“之前叫你制的東西怎麼樣了?”
常聿道:“已經入了她的膳食。”
逢潭“啊”了一聲,道:“你知道是給她的?”
常聿道:“不然?”
她點頭贊道:“大人聰慧。”
旋即隻聽他又冷哼一聲:“何止如此,微臣還知貴人恐被殃及自身,是以叫微臣到宮外去尋,制了粉末,經微臣之手,将自己摘了個幹淨。”
“……”
哈哈。
還真是瞞不過他。
逢潭心虛地幹笑兩聲,覺得自己還可以辯解兩句:“...倒也不能這麼說吧。”
“你看我這人微權輕的,平日裡就是換季想添置些衣物都要等上月餘,更别說再去管宮裡要這要那了。”
常聿“嗯”了一聲:“是啊,貴人不敢去勞煩那群冗員末流,使喚我倒是使喚挺得心應手?”
“……”
本末倒置。
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
逢潭:“這不一樣,你跟他們不同。”
常聿:“哪兒不同?”
逢潭說起話來臉不紅心不跳的:“我跟你的關系,同他們能一樣嗎?什麼使喚不使喚的,你也不是頭一天知道我了,我這人在外面向來謹言慎行。這等要事,我自然是要尋信得過的親近之人去辦,換做旁人我哪能放心呀!他們哪有你可靠。何況咱們之間還用得着分你我嗎?”
“我對你的感情,情比金堅。如果你另做他想,我可是要傷心的。”
說着,她的臉上露出沮喪神傷的神情。
常聿笑得有些暧昧,反問她:“是嗎。”
這種時候哪能說不,她說:“當然。”
整番漂亮話落下,肉眼可見得常聿很是受用,他慢條斯理地抱臂:“油嘴滑舌。”
逢潭的視線緊跟着落在他泛着紅印的手背上:“你手怎麼了?”
他道:“...沾了點兒髒東西,忍不住犯惡心,如何洗都覺着洗不淨,恨不得将這層皮撕下來。”
她怔了怔,意識過來那隐隐溢出血絲的紅印,是被他生生搓洗出來的,饒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攪湧上心頭。
“……”
細數兩人之間的種種接觸,也不知他每次回去以後,又要洗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