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輪到旖月怔然,她不明白這句話是何意思。
逢潭道:“...怨我把機會給了她。”
旖月了然,回頭瞥一眼身後屋子,搖搖頭道:“每個人所追求的東西不同,我志不在此,所以不會羨慕她,更不會怨...你。”礙于眼下逢潭的僞裝行頭,她略覺别扭地落下最後一字。
逢潭摸摸她的頭:“...真乖。”
兩人相依瞌睡,忽然起了陣風,枝葉窸窣顫動,飄落人眼前,幾分寂寥。
逢潭撥開被吹亂的劉海,睡眼惺忪地微微擡眼,繼而再定睛時,院中已然站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她頓時愕然一驚,不覺擰眉心道,都已經這個時辰了,他來做什麼?
月色下,青年男人長身玉立,宛如寒松。銀白的月華斜投進他的眼,沉郁的眸中,眼底失光,一片死寂。
他沒有再往前走,靜靜地止步廊下。
“……”
逢潭不知常聿站了多久,隻記得他最後走的時候,夜色漸褪,霞光初顯。
回去娴苌宮的路上,偏逢常聿帶着蠻枝從另一條長街出來。
逢潭不覺擰眉。
“……”
他是不是一夜都未曾合眼?
先前她聽來樂說過,廣陵位處南方,距離霁京,中途還要走上好半截水路。昨日他才将回京,估計着都還不待歇腳,就被帝王着急忙慌地召了過去,如此連軸奔波,夜裡還在懿元殿外站了一宿,他的身體能吃的消嗎?
這會兒子,她和影蓮的行頭還未卸,是以在他們幾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也算‘光明正大’地觑了他一回。
這還是逢潭頭一次以第三視角去觀,有些詭異,又有些好笑。隻見常聿目不斜視地朝着前方,此刻臉上所挂的冷漠神情,渾然像是與‘她’毫不相識。見此景,她心中不由慰道,他還真是天生的演員料子,丁點兒破綻都看不出。
“……”
待她經身,常聿的身形蓦然一頓。
“大人……?”蠻枝在旁叫了他一聲。
常聿回過頭,眼睛定落在遠走的那抹人影。
方才。
她甚至連一眼也不曾給過他。
他動了動唇,嘴角牽起幾分略帶自嘲地弧度。
“……”
她是真的可惡。
*
頭頂陰雲壓得黑沉。
月色的軟煙羅絲帳輕動,爐中的香氣,似有若無的在空氣中彌漫開,寝殿内僅留的幾盞暗燈,燭火婆娑搖曳。
房門,無聲敞開,随後又被緊掩上。
來人腳下的步子放得極輕,像是怕将睡夢中的人吵醒。走近床邊,他擡手撩起簾帳,右手指間的翠玉螭龍韘,映燭暈起一圈溫潤光澤。
男人俊臉無溫,狹眸幽深地凝望着床上安睡之人良久,眼底似有隐隐暗火在騰燒。慢慢地、慢慢地……他俯下身,微涼的唇輕輕貼在她的額頭。
喉結重重地滾了滾,他強斂住已然亂了套的氣息,繼而小心翼翼地往下,吻上她的眉眼、鼻梁、兩頰……
人前,他是讓人聞風喪膽,權傾朝野,不可一世的監國重臣。風光無限;人後,他是被世人痛罵唾棄的媚主奸宦。慘無人道,豬狗不如。
這一生,他自覺所行也并非全然光明磊落,但如眼下行的這般偷偷摸摸、擔驚受怕,倒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此時此刻,如若将他比拟陰溝裡的老鼠,怕是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
女兒家長睫微垂,睡得深沉,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畫面恬靜又安甯,渾然不覺周身起瀾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