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顧予岑睡得不是很沉,幾乎是半夢半醒的狀态,體溫原本已經降了下去,但不知睡了多久,他又開始覺得渾身發冷,冷得像光着身子躺在雪堆裡,凍得他不自覺地弓着背。
而他這種姿勢也将楚松硯擠到了床最邊緣的位置。楚松硯這一覺也睡得不大踏實,他其實不太困,尤其是劇烈運動之後,壓抑了許久的身體重新回到極度興奮的狀态,強制地拉扯着他的腦神經,讓他本就衰弱的睡眠更加不堪。
所以當察覺到顧予岑的身體有些發抖時,楚松硯就起床用熱水泡了兩個毛巾,準備掀開被子給顧予岑擦擦身體,再喂他吃一遍藥。
但楚松硯剛從床上坐起來,顧予岑便倏地睜開眼。
楚松硯向右一瞥,就看見顧予岑伸手扯了扯被子,還啞着嗓子說:“幾點了,我們睡了多久。”
楚松硯擡眼看了下牆上的鐘表,估量着時間,說:“才睡了三個小時,你接着睡吧。”
說完,他就掀開被子下了床。
顧予岑卻也直接坐起來。
他痛苦地皺着眉頭,用手緊抓着頭發,聲音低低地說:“你不睡了,那我也走了。”
楚松硯穿拖鞋的動作停頓了下,他扭頭與顧予岑對視,卻發現他眼底血紅一片,紅血絲如同猙獰的蜘蛛網,爬滿了他的眼球。
狀态極差。
楚松硯皺了皺眉,伸手去摸他額頭。
一摸才發現,顧予岑的體溫不知在何時飙升,此刻的體溫甚至讓楚松硯覺得燙手。
他還沒說話,顧予岑便率先嫌棄地偏過頭,說:“你手好涼,别碰我。”
楚松硯掰回他的臉,像是怕自己的手太涼,試出的溫度不準,又彎腰把嘴唇貼到顧予岑的額頭上試了試。
溫度依舊燙人。
昨晚折騰得太過了。
楚松硯直起身,把顧予岑摁回床上,用被子将他緊緊地包裹住,才出聲說:“躺着别動,我去給你拿藥。”
顧予岑不耐煩地閉上眼,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小半張臉,才說:“睡一覺就好了,是你家太冷了才搞成這樣,能不能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一點兒。”
楚松硯沒理他,直接出了卧室。
他出去之後,顧予岑才開始感覺到身上火辣辣的疼,就像是正在被烙鐵緊貼着,很快便要皮開肉綻。尤其是腰上被楚松硯咬出道深深的牙印那處,疼得他幾乎要以為楚松硯趁他睡覺的時候捅了他一刀。
顧予岑痛得呲牙咧嘴,片刻後,又忍耐不住地蜷縮起身體,将自己整個人都蒙在被子裡,維持出一種不透氣也不見光的環境。
仿佛隻有這種窒息的逼仄環境能讓他好受些。
他這幾年身體一直都特别差。
其中原因,有一部分是他沒日沒夜地拍戲,把自己的時間全部投入到工作中,絲毫不知悔改地透支着自己的身體,還有一部分,就是因為他的心裡面也不太健康,太沉悶了,把所有情緒都淤堵在某一塊,最終的後果都在身體上顯現出來。
所以近幾年關于他的媒體報道,有不少都是他在劇組吊藥瓶的狗仔偷拍照。
但這種程度的高燒,還是頭一次。
遲來的,卻格外迅猛。
來得如此不合時宜。
顧予岑心煩意亂,他想幹脆就這麼一覺睡過去,但身體昏沉沉的,頭腦卻無比清醒。
他甚至感知到,楚松硯後來掀開被子,用溫暖的熱毛巾将自己的身體擦拭了一遍又一遍,還扶着他的身體,用嘴給他順了顆退燒藥。
苦澀的藥片,幹澀的口腔。
喂完藥,将空調溫度調到最高,楚松硯又開始用熱毛巾給他擦身體,還在手機上定了幾個鬧鐘,才重新上床,緊緊地從背後抱住他。
可顧予岑還是覺得冷。
他掙紮着悶聲說:“你離我遠點兒,我冷。”
楚松硯又把他撈起來,将被子扯到他脖子下,強迫他把腦袋露出來。
“我都說了我冷。”顧予岑拔高聲音:“能不能别折騰我了。”
他的情緒不太好,表情也不太好。
他盯着楚松硯,就像在看仇人。
做完愛,激情過後,恨又占了上風。
他厭煩楚松硯的所有動作。
楚松硯學着他之前的動作,将手指塞進他的嘴裡,想阻止他進一步的情緒激化,可顧予岑身上太疼了。
楚松硯的體溫卻很涼,他的手指塞進去,就像是冰塊一樣,凍得顧予岑一激靈。
顧予岑幹脆合上牙關,死死地咬住他的手指。
他半分力都沒收,且恰好咬到指節的部位,很輕易就嘗到了血的味道。
這股濃重的鐵鏽味讓他作嘔。
于是他咬得更緊。
楚松硯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平靜地彎下身,又把嘴唇貼到顧予岑的額頭上。
溫度一點兒都沒降下去。
還是燙。
楚松硯壓平唇角,擡起上半身,看着顧予岑赤紅的雙眼,說:“起來。”
顧予岑咬着他,沒有絲毫反應。
楚松硯說:“張嘴。”
顧予岑還是不動。
楚松硯深深地看着他,僵持數秒,才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他說:“我帶你去醫院打針。”
聽此,顧予岑才有了反應。
顧予岑松開嘴,重新把腦袋埋進被子裡。
明顯是不願意去。
“我叫醫生來家裡給你打針。”楚松硯說完,直接下床,開始找手機。
“我不打。”顧予岑聲音很低,還隔着被子,微不可聞。
他說這話時,楚松硯已經找到了醫生的号碼,并且撥了出去。
手機貼在耳邊,楚松硯盯着蜷縮在床上的那一團,耳邊是等待音的“嘟嘟”聲,而貼着手機的那兩根手指已經血肉模糊,順着指縫還在往下淌血。
僅僅考慮了兩秒鐘,楚松硯就挂斷了電話。
他放下手機,平和地同顧予岑講道理:“打完針,燒差不多就退下去了,你躺在床上睡覺,我看着藥。”
顧予岑翻了個身,依舊不說話。
楚松硯也不再說話。
過了足足半分鐘,楚松硯才擡起腳步,走到床邊,扯開被子。
這一扯,顧予岑的臉也徹底暴露在外。
他看見,顧予岑滿臉的眼淚。
他自己卻毫無知覺。
感覺到楚松硯不再有下一步的動作,顧予岑擡起眼皮,緊盯着他,見楚松硯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像是被他激怒,顧予岑才嚅嗫着嘴唇說:“…..今天我不想打針,明天再說,暫且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