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秋天很冷,可這裡的人更冷。
文亦綠剛上大學時就對這句話深有體會,那時他背井離鄉來到A大,身上是洗得發白的T恤和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發黃的帆布鞋。跟光鮮亮麗、青春洋溢的周邊人格格不入。
文亦綠的宿舍在五樓,那時的老校舍沒有電梯,他一個人把自己的行李搬上去後累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買瓶礦泉水擰開蓋子,結果低頭一看鞋帶松了。
他蹲下來系鞋帶,礦泉水瓶放在一旁的地上。結果有幾個人吵吵鬧鬧走了過來,在推搡間一個人踢翻了文亦綠的礦泉水,冰涼的水打濕文亦綠的帆布鞋,也濺到了那人的白球鞋上。
“我靠,我新買的AJ。”那人立刻嚷嚷,語氣充滿心疼。
“行了,拿紙巾擦一下吧。”
“艹他大爺的,這雙鞋可是限量版的。”
聲音遠離,被踩扁的礦泉水倒在地上,變成破爛。
文亦綠呆滞看着地上的水漬,他有些疑惑也有些懵懂。他覺得自己應該站起來找那個踢翻他水瓶的人讨要一個說法,可他卻無動于衷。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文亦綠想,或許是自卑吧。
當一雙嶄新毫無灰塵的球鞋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突然想把自己發黃的帆布鞋給擋起來。
連同那可憐的自尊心一起擋起來。
文亦綠起立,把水瓶丢進垃圾桶。
後來的大學四年,這種事他經曆了太多。有人垂涎他的樣貌,想要包養他,被拒絕後就罵他假清高。大家聚在一起讨論項目,但項目成立後卻沒人繼續邀請文亦綠,因為大家都知道文亦綠沒有入原始股的資本。
那技術和學識呢?
别鬧了,A大缺這種人才嗎?
富家公子哥們從清冷疏離的文亦綠身上得不到好玩的反饋,自然孤立了他。
淩晨一點,文亦綠從噩夢中驚醒。他按着跳動的眉間,苦笑自己再一次夢到大學時的自己。
那個一無所有,對未來一片茫然的自己。
那時的他還捧着固執的驕傲,吃了很多虧。後來大三才逐漸開竅,慢慢領略戴假面的生活,懂得了阿谀奉承和适時巴結。
文亦綠挺感謝那段時光,雖然做作而惡心,但幸虧有這底子在,不然他還真“伺候”不了榮希樂那群愛惹事的小情人。
放在床頭櫃的手機突然震動,文亦綠瞥了眼手機屏幕,竟然是榮希樂的電話。
他稍微清了清嗓子,接通。
“小榮總。”
“你到哪兒了?”榮希樂依舊是那副蠻橫的腔調。
“已經在機場外守着了。”文亦綠撒起謊來駕輕就熟。
“好,我馬上上飛機,估計五個半小時就能落地。我要喝一杯槐夏,林邑要藍山。”榮希樂吩咐。
文亦綠自然滿口答應,挂斷電話後定了個鬧鐘繼續睡去。
他才不會那麼傻早早去飛機場等,榮希樂的航班落地都快六點了,他從家裡出發僅需四十分鐘,完全來得及。文亦綠之所以敢在電話裡撒謊,那是因為愚蠢的榮希樂根本看不出來。
榮希樂是壓榨的資本家,他喜歡浪費别人的時間以此顯示自己的高貴,隻可惜沒什麼腦子。
文亦綠在看明白對方是個空架子後,心裡的擔憂少了不少。
他美美睡了個覺,準時拿着兩杯咖啡出現在機場外。沒一會兒,穿着黑色風衣的榮希樂大搖大擺走了出來,跟在他身後不遠處則是帶着帽子口罩和墨鏡的林邑。
文亦綠突然覺得林邑很蠢,對方看似還在國外時裝周,實則已經金蟬脫殼跟榮希樂去新加坡潇灑一波。此次回國很低調,根本沒暴露任何信息,自然也不會有粉絲來借機,哪裡需要捂得那麼嚴實,這不是變相證明自己有鬼嗎?
不過想歸想,文亦綠表情收斂得很好,立刻挂上打工人的職業笑容。他把咖啡遞過去,然後幫忙搬行李。
行禮很沉,文亦綠手臂用力,好看的肌肉線條繃直。貼身的襯衣也因此緊貼腰身,露出遒勁的腰肢形狀。
戴着眼鏡的林邑不着痕迹擋在文亦綠和榮希樂面前,哄着後者上車。
“對了文助理,我想吃麥田野家的三文魚,你幫我去跑一趟吧,有報銷的。”林邑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嘴角勉強上揚。
麥田野這家店在城東,而機場在城西,正好一東一西路線橫貫整個首都。
而且看這天氣,似乎快要下雨了。
文亦綠想起自己早上看的天氣預報,禮貌一笑:“好,我馬上就去。”
“最好快一點,我下午三點還要去公司一趟,你别遲到了。”林邑開口吩咐,姿勢高高在上。
“......好的。”
送走榮希樂等人後,文亦綠臉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眼眸逐漸變得犀利直視某個方向。
剛才在搬行李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身後有閃光燈,但在他看過去時那閃光燈就消失了。
文亦綠轉身,朝石柱旁的垃圾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