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绾月瞧他這做派,一時哭笑不得,轉去别處看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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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燈霓将妹妹拽上馬車,沉着臉回頭往那繁華場瞧去,果真推搡聲不差,樓上欄杆前圍滿了看樂子的人。
她不屑冷笑一聲,隻當盡是些讀了書不若不讀書的陰險追名逐利之人,便不再看,毫不猶豫扭頭上了崔府馬車。
宇文泰擠出人群,揮手作别,笑道:“祝,崔三姑娘今晚做個好夢!”
馬車裡,崔葳蕤漲紅着臉,低頭隻是不語。
崔燈霓見了,唇角微微上挑,眼中卻是冷漠。打量半晌分明對那宇文泰動了春心的小妹,她盡量平心靜氣地說:“腹有才華雖好,然沒有撐得起才華的見識和膽量,反倒可能因此害了你。”
“若是家中限制你,身不由己,你隻擺弄文墨也罷,畢竟算個價值與寄托,旁人見你,亦覺你是生性孤傲,并未丢棄自己。可家中一向對你多有縱容,你有此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遇,為何偏要深居淺出兩耳不聞窗外事?”
崔葳蕤愧上心頭,不算漂亮但十分耐看的小臉頗顯蒼白,面對二姐的提點,她隻狀似用心聽下,并不作反駁。
崔燈霓審視幾時,緩和語氣道:“那宇文泰,是京中出了名的風流公子,我不喜彎繞,便直說與你。你看雜書,我未告訴父母兄長,但才子佳人的傳奇看多,别把你那心眼子和腦幹子都變成隻譜寫佳話的文墨水兒。”
“人心隔肚皮,他風流成性,不要以為你便是那俘獲浪子心,使其回頭的第一人,男人的花言巧語,并不分對象是誰。”
崔葳蕤聽得入心,知是二姐姐為她好,忙輕點腦袋,捏緊手不敢說話。先前的動心冷卻下來,她又想起另一要緊事。恐父親母親知曉此事。
崔燈霓看出,言語上做了保證,承諾回府後并不會主動說起此事。
崔葳蕤放松下來,忽地疑惑提及:“對了二姐,方才咱們下樓,我好像看見那位韋二公子也在,身邊跟着一位極漂亮的姑娘,我長這般大,雖說不常出門,但并非閉塞視聽,那樣美的人兒,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不過他們是從對面胡梯下來的,也沒往這邊來,直接出了晏華折芳。”
崔燈霓默然片刻,眸光一轉,紅唇勾起仿佛并不在意:“可是沒看清?公主你是認得的。今日我在那府,延哥哥外出,公主要跟着,老太太強下了命令要求,故有方才一幕。”
崔葳蕤笑道:“這就有意思了。可我見的那姑娘,絕非公主,倒像老太太前些年接來養着的绾姑娘,初春伯母生辰宴上,我有過匆匆一瞥,绾姑娘容貌驚人,我記得清楚。隻我待的時候不久,她不一定記得我。”
聽此,崔燈霓垂下眸,端坐怡然,抿唇微笑并沒接腔。
那邊崔葳蕤見狀,隻得聳了聳肩,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她忽然彎了彎唇,心中不屑,側眸意有所指道:“二姐,你不會又要告訴盧夫人吧?”
“......”崔燈霓臉龐驟凝,唇邊滿是諷笑,“‘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我雖稱不上君子,卻知言多必失,亦不做此等卑劣之事。若他們行得端坐得正,合乎規矩,又怎容别人說上閑話?修身先要立己,難道你私自随宇文泰出府一事、我有說出去?”
也不用她說,弄出來那般陣仗,想不知都難。
崔葳蕤難堪紅了臉,語塞低下頭去,但她似是忽然想到什麼,終究忍不下去,冷聲慢道:“我隻知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有的人心智聰慧,是去助人,有的人俠氣灑脫,是去放人。偏有那心中有所求的人,既擁有聰慧心智,又有灑脫俠氣,生出奸詐,反用起這些優勢不顯山不露水,看似大方,實則最觊觎别人家的利得。”
“也最善于藏在暗處,給别人潑髒水。”
崔燈霓反倒平靜下來,甚至從始至終,她都多是心平氣和,并未因此同這個妹妹置氣:“三妹到底想說什麼?”
崔葳蕤笑了笑,道:“無他,隻我身邊的丫鬟昨日叫人欺負了去。她本是個真正大方不計較的性子,一個婆子問她借東西,她隻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愣,誰知那夏婆子來了,下人們中屬她最體貼,愛周全人。”
“然我院裡姑娘隻是愣住,夏婆子卻不知何時記人家的仇,此時又做起‘體貼人’來,突然拍打那借東西的婆子,刻意轉話。這下倒好,旁人正瞧着,叫她這麼一打斷,再瞧我院裡姑娘那一愣,細想隻以為她小氣,說不出是因不願借。何處喊冤?”
崔葳蕤意味深長地彎了彎唇,“左右不過是包老鼠藥罷了,那夏婆子竟隻顧着落好,又心眼子小以為老鼠藥府上也有不舍得借的,全不顧别人到底在不在意。這就叫,什麼樣的心眼,辦什麼樣的事,看似讨人喜歡,卻最是能無聲給人潑髒水扣帽子,和得一盤好稀泥。”
崔燈霓臉色開始僵了。她沉默隐在轎子裡的黑影中,不言不語,手卻攥得死緊。
崔葳蕤道:“二姐,能看透夏婆子陰險的聰明人是不多,但并非沒有。你說是嗎?”她笑了笑,也不管二姐姐如何想,隻提醒說,“我提绾姑娘與韋二爺,是因想起了‘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若把真正的好人都逼走,留在你身邊的,還能是什麼樣?”
偶爾,謠言并不必要正面說出,隻要像夏婆子那般,鬼鬼祟祟亂周全,自有别人一番誤解從天而降。
“我并不懂你在說什麼。”崔燈霓硬聲道。
崔葳蕤沒管,唇邊挂着單純笑容,姊妹倆忽然對上視線,她調皮又重複了一遍:“這次,二姐不會又要‘告訴’盧夫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