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绾月淡聲道:“既如此,定親這段時間,你便擔好未婚夫的責任,以免傷了韋家的元氣,招來不測。公主也是無辜之人,無論如何,都是你明面上的未婚妻,起碼對外不能讓其難堪。至于其他的......”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把韋延清心中的思量說完:“畢竟你覺得無所謂,也沒必要再同我多說什麼,你心中有計策也好,沒有也罷,我都不會再難過了。”
“......”
韋延清這才恍然一怔,她說的這些,都是他在來梨香院的路上考慮好的權宜之計。她能理解,最好不過。可對着她的側顔看了半晌,韋延清沉默良久,還是強調了句:“定親隻是暫時,等我布局的事成了,便能娶你。”
陳绾月心下覺得好笑,也不知是苦笑,還是無奈。即使她明着說了多次的難過,他也根本意識不到,隻是一味地想着如何娶她。
她沒别的選擇,隻能點頭說好。
韋延清感知敏銳,似是察覺到她不大開心,安撫道:“不去江南也罷,範動到京後我好提前接應,也能多陪陪你。清晝那邊,有王征他們在,應是能全身而退。”
陳绾月以往在江南,也聽過範動的大名,又從韋延清這裡得知,他原是為除暴安良,豪傑自古得人敬佩。她亦然,便多問了一句:“這位範大哥,大概還有多久到京?”
“快了,想來不超十日。”
“我曾聽聞,範母年輕時調香技藝在江南一帶極有名望,舊朝未亡時,名譽天下,範大将軍殉國後,定居衢州,從此隐姓埋名,不再制香。她是一位極其勇敢又能自強的女子,我敬佩她。”
陳绾月彎唇一頓,低眸望着空景,身旁韋延清看見這一幕,心頭大震,方才沉浸在因他與别人定親而難過的小姑娘仿佛并不是她。提及範母時,她的眼睛是雪亮的。
莫非,她是喜歡調香?
陳绾月接着看向他,也像極了一開始他若無其事的模樣:“若是可以,我能見一見範大哥嗎?”
韋延清下意識問了句:“你見他做甚?”
“......”
她看着面前男人,沒有出聲。
韋延清倏然移過眸,沒再追問,隻是淡聲答應了這件事:“我牽線就是。”
陳绾月瞥他一眼,溫聲笑了笑,不管真心與否,按他的計劃道:“你的心意我清楚,老太太她們喊,你這時不去,反與我糾纏在一起,到底說不過去,按照你的計策,此刻應是與老太太她們其樂融融才是,快去吧,别叫人捉住韋家的把柄。”
“也别讓你未婚妻難堪,或是惹老太太她們氣惱傷了身體。畢竟這是你不得不承擔的責任,不是嗎?”
韋延清默了默,起身道:“你再忍忍。事已至此,若明面上再與你走近,我怕别人為難你,也恐傳出去對你不好。”
破壞皇家姻親,那可是風言風語的中心,不知有多少難聽話等着。他挨罵事小,隻擔心她會受傷。在時機沒有成熟之前,他不能冒險。
好在成婚之期在明年,還有幾個月。
陳绾月眨眼一笑,沒再“胡鬧”,也不使他兩邊難做,溫順點了點頭,絕色面容上的蒼白仍未緩和。她偏過頭,怅然若失地倚着床架,眼神盯着朦胧的屏風,道:“我并沒需要忍耐的,你去就是。”
外面有人在催,想是那邊緊追不舍,甚至搬出了盧夫人頭痛的理由。韋延清又說了幾句話,見她并無明顯異樣,喚進幾個丫鬟陪着陳绾月,便邁步去了隆德堂。
房門關上的那一瞬,陳绾月眼角終于忍耐不住,滑下一滴淚水。
可這最沒用。他并非不知,而是已經認為她的難過沒有必要,也就不存在所謂的安慰,隻有相互理解。那麼便依着他的計劃,好好渡過這幾個月且罷。
至于結果如何,她突然沒那麼在乎。
大抵無論發生什麼事,韋延清都打心裡以為,最後她不會離開。也許,果真是她在這裡待的太久,久到失去原先的自己,成為了另一個韋茯雪。
也沒人想過,她長出翅膀,會是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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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輪轉,天色多變。看似平淡的閑适日子,陳绾月卻日漸消瘦,沒過多久,索性連院門也不大出,常坐在書案後面,托着一冊詩本默寫。
她還記得,京城最熱鬧的一日,是九月中旬揭皇榜那天。長安大街小巷都在廣傳,消息也在逐漸向其他區域擴散,從大小官吏,再到平民百姓,都在議論今年的兩位狀元郎,據說是極少有先例。
兩份答卷難分伯仲,判卷的官員難以評選,因事關國計,不好耽誤,争論不下便提交給了朝堂,反正卷面最後都是要皇帝過目。
不想李紳看了大為驚喜,朱筆一批,成全了雙狀元。
原先公布皇榜,天下頗有微議,可鄭老經李紳授意主辦了瓊林宴,特意光明正大再次考問了兩位狀元,實力擺在那,在場的有目共睹,由此天下人聞得風聲,也漸漸心服口服。
當今家喻戶曉,一位狀元郎名喚韋延清,是譽國公愛子。另一位狀元郎名喚陳義,是江南道俊秀。
然這兩人的選擇,卻大不相同。陳義過渡後,走馬上任,春風得意馬蹄疾,為今年紀輕輕,已是京兆府少尹,前途不可估量。韋延清則推辭了侍郎一職,又有韋史等人兜底,官員大臣不敢攔勸,隻得在雙狀元入朝觐見那日,再琢磨出一個官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