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直到一天結束,方洋沛都沒敢和楊宗席再說一句話。
方洋沛的确做到了信守承諾,她沒有跟任何一個人提起這天的事情,就連方然出差回了家,以往總喜歡把生活中的小事分享給媽媽的她,也選擇了隐瞞。
她害怕若是告訴媽媽,楊宗席就會像那天一樣,突然沖到她的面前,掐着她的肩膀,兇得像是她做了什麼壞事。
可是這一切怎麼可能瞞得住方然呢,看見女兒變得有些郁郁寡歡,洗澡時又看到女兒肩膀上未消掉的掐痕。
那天晚上,方然面色不虞,沉默着給她穿好衣服,她怎麼叫媽媽也沒有回應。
方然把她留在房間裡,走向楊宗席那裡,兩人把房門一關,裡面随機爆發了激烈的争吵。
“媽媽,媽媽。”她害怕地從床上爬下來,站在關緊的門前,聽到裡面盡是女人男人的辱罵聲。
她知道,這是爸爸媽媽吵架了。
聽到媽媽在裡面大聲地争吵,方洋沛害怕地哭了起來。
他們吵了很久,最後方然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頭發是散亂的,眼眶也紅了。
她輕輕牽住方洋沛的手,給她擦眼淚:“沛沛别哭,别怕啊,你去穿好鞋子等媽媽,沛沛和媽媽一起回姥姥家好不好?”
她哭着點點頭。
當晚她就和媽媽回到了姥姥家,半夜不知道為什麼,就發起了高燒,既頭暈,還嘔吐不止。
她記得她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床前來過又走了好多人,她在睡夢中還聽到過做法事的那種鈴铛聲。
那幾天,她連吃藥吃飯都是媽媽和姥姥一口一口喂下去的。
就這樣養了好久,她才勉強能下床走動。
她才從病榻上脫身,就聽人說她爸爸死了,媽媽就又帶着她回到那個家裡,有幾個警察在那兒,向她問話,她渾渾噩噩地就把記憶中的事情說了,具體說了哪些,現在也實在想不起來。
這件事就這樣沒有了下文。
警察走了,她媽媽和姥姥給爸爸舉辦了一個葬禮。
儀式中,她就像個挂件一樣,不是挂在媽媽身上,就是被姥姥牽着。
後來,她就和媽媽搬回了姥姥家,直到要上中學了才搬回來。
“那時候姥姥總是說,親人之間是有感應的,爸爸自己作了孽,報應在他自己身上,還連累了他有血緣關系的女兒,要不然我平日生龍活虎的,怎麼會平白無故地生一場大病呢。”
方洋沛坐在老房子的舊椅子上,看向老舊的房頂。
小時候總是覺得屋子很大,房頂很高,現在一看,原來如此逼仄。
徐晨露聽完這個故事,久久說不出話來,她險些組織不了自己的語言:“如果說,如果說是這樣的話,那天來找你爸的幾個男人,其實是有很大嫌疑的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
方洋沛着看她,眼裡還有些陷入回憶的悲傷:“當時的人,除了我媽,都隻當我在說胡話呢。”
不知為何,總想安慰一下她:“我相信你啊。”
徐晨露笑了笑:“再說了,你又何必說謊呢。”
方洋沛也跟着笑了:“其實有時候我自己也會想,這段記憶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可是過得越久,它反而漸漸清晰起來。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被我爸暴力對待,所以印象深刻吧。”
她摸了摸自己左邊的肩膀:“當時真的很疼,那個印子過了好久都消不掉。”
她順勢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好啦,說得再多,也隻是一段回憶,說不定我的潛意識也往上添油加醋了呢。我帶你去找找看,看這裡有沒有留下什麼可用的線索。”
她們現在是在老房子的正廳坐着,因為方洋沛和姥姥過來時會在這裡停留,所以還算幹淨,好歹能夠坐人。
而正對着門口的那扇門,進去以後就是當時她們家的主卧。
門一開,打開電燈,就能看見灰塵飛揚在空氣中,封閉了很久的房間,除了灰塵大,還有一種濃重的腐朽氣味。
窗戶被一片塑料膜封着,隻有一點點光能透進來,房間裡的家具是很傳統的幾件套,中間放着一張當時很流行的老式架子床,牆邊是衣櫃,還有一張小小的梳妝桌配椅子,所有家具都用塑料或報紙蓋了起來,隻看到一個隐約的輪廓。
隻有床頭上貼着的兩個大大的“囍”字,上面的墨迹已随着時間流逝而褪去。
方洋沛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副手套:“徐警官,你需不需要這個?這是我平時工作時會用的橡膠手套,全新的。”
她想得還挺周全,徐晨露接過手套,失笑:“按道理來講,沒錯。但現在其實不是我的正式工作時間。”
沒想到方洋沛自己也掏出個手套戴上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這裡灰塵很多,小心點别把手弄髒。”
她說完就上前去掀蓋在床上的塑料膜,塑料膜被她掀開,空氣中灰塵彌漫,壓在塑料膜四角的小石頭從床上掉下來,在地上滾動幾下。
床上用品早已被撤掉,一張空空的床闆上堆着雜物,有些裝在紙箱裡,有些連打包都沒有,就直接放着。
這裡面,可能就藏着真正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