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一眼就看到頭頂處的監控攝像頭,它正幽幽地窺視着這片不大的區域,方洋沛不着痕迹地看它一眼,乖乖地朝對門的衛生間走去。
衛生間裡噴灑了足夠的香氛,乃至有些嗆鼻,方洋沛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她往手上塗抹了洗手液,打開水龍頭,讓水沖刷掉手上的泡沫。
鏡子裡女人臉色很平靜,洗手池頭頂的柔光照射下來,讓她的瞳孔呈現明顯的琥珀色,她朝衛生間天花闆的幾個死角看過去。
沒有問題。
于是她還帶着水珠的纖長的手指,撥弄了一下領口有些松動的紐扣。
她拿出手機,手機應用裡女人照着鏡子的圖像十分清晰。
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在方洋沛還未走進黃律師辦公室的那一秒,她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音樂聲在這個幽靜的樓道裡顯得特别突兀。
方洋沛的腳步停頓下來,她似乎在猶豫要去哪裡接電話,回黃律師的辦公室不行,那裡空間狹小,即使是對面的講話聲也可能會被聽見。
她拿着手機在走廊裡踱步,看了看各個門上貼的名牌。
三間辦公室都是私人場所,隻有會議室裡可能沒有人,她可以在裡面接通這個重要的電話!
鈴聲對她好像催命符一樣,她加快腳步,走到會議室門口。
裡面好像有聲音傳出,她就是要刻意忽略這一點,試着擰了擰門把手,竟然沒有鎖住。
因為鈴聲的逼近,裡面的人已經停止了交談,方洋沛的貿然闖入,更是讓他們驚訝不已。
方洋沛在他們愣神的短短幾秒鐘時間,将這間會議室裡的情況盡收眼底。
一個女人手臂環胸背對着她坐着,女人的對面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很健壯,他單是坐着就已到旁邊矮胖男人的肩膀,矮胖男人站着,他是第一個注意到闖入者的人。
他那雙眼睛睜到最大,半是詫異半是惱怒地看過來,他的嘴唇翕動,眼睛又朝身前那兩人看了看。
那個健壯男人臉上是被打攪的不滿,他不屑地朝方洋沛看了一眼,接着又看向矮胖男人,嘴裡發出模糊不清的拟聲詞。
她不明白為何有人能發出那樣含混的聲音,仿佛有一把鋸子在拉扯他的聲帶。
矮胖男人很快跑了過來,用身子擋住門口。
越過他的肩膀,方洋沛注意到女人低下了頭,那是一種下意識的躲藏的反應。
矮胖男人沒有絲毫善意,他身體雖然圓潤,但是臉卻像猴子一樣崎岖,他的臉因為生氣而扭曲:“你是誰?這裡正在開會,出去!”他身上那種香煙和劣質香水混合的味道,是城東這片地區混迹的人群的特色。
方洋沛皺鼻子的動作,微不可察。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裡有人了。”
她手上的電話鈴聲沒有因為這場變故而停止,同樣,對面的人也沒有因為她的道歉而息怒。
男人把她死死擋住,比起生氣,他似乎更加害怕,害怕她會不顧他的阻攔走進這間會議室裡。
方洋沛再次充滿歉意地朝矮胖男人笑了笑,後退着離開,沒等她走多遠,會議室的門被關上,裡面傳來一陣反鎖的聲音。
很是湊巧,給她打電話的人等得不耐煩了,在此刻掐斷了呼叫。
方洋沛面對着緊閉的門,閉着眼深吸一口氣。
她好像回到了那個酷暑,水流、水溝,還有那個陌生人低啞的聲音,濃烈的煙味好像纏繞住了她的身體,她沒法像七歲那年一樣,用腳去踩滅地上那支未滅的煙頭。
方洋沛低頭看向地面,一陣恍惚,她強撐起精神,轉身想要離開。
“方小姐。”她身後黃律師不知道站了多久,黃律師臉上有茫然,但更多的是難堪,她在辦公室裡久等方小姐不見,循着手機鈴聲出來,就看到方小姐吃閉門羹的那一幕。
雖然不想承認,可她也算她的半個客戶,黃律師努力擠出一個笑臉:“我送您下樓吧。”
方洋沛明白自己在這裡不受待見,不想觸其鋒芒,她溫吞吞地回到黃律師的辦公室拿走自己的資料和外套,跟随她下了樓。
整個公司唯一不在狀況的前台魏小姐,看到她們下來,還微笑着朝方洋沛點了點頭。
黃律師站在門口,目送方洋沛上了車子。
魏女士好奇地朝門口張望,等到黃律師回頭,她又收回視線,不經意地問:“黃姐,談得還順利嗎?”
黃律師無所謂地笑笑:“不知道,看起來她不會繼續委托我了。”
魏小姐心想,雖然遺憾,但也是常有的事,她于是和黃律師聊起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那個吳先生的案子,老闆說還是給你。”
黃律師皺了皺眉:“不是說好我不接這類委托嗎?”
魏小姐被她一兇,語氣有些委屈:“黃姐,你别問我,這都是老闆的決定,你要不再去和他談談?”
黃律師洩了口氣,她把手撐在前台的桌子上,顯得很疲憊。
她悄悄問她:“先别說這個了,幫我聯系一下小侯,我想看看今早的監控。”
魏小姐有些驚訝:“怎麼你們都要看監控啊,老闆那邊剛剛也打電話讓我找小侯呢。”
“什麼?你把他叫過來了嗎?”黃律師問。
魏小姐回她:“當然啊,他幾分鐘前剛到,你們錯過了吧,他上樓後不久,你就下來……哎,黃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