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绡從馬場被調到邵峋内宅時,正好把《旋覆花夢》的第一章翻譯完全。
她已經大體明白了這本書的脈絡,這本書圍繞着“春天的十二個夢”展開,十二個夢即十二場睡夢儀式,作者說,隻要完成這十二場儀式,一個人将會擁有超越肉身、穿梭時空的能力。
作者還說,尋常人是見不到他的,所以不要試圖尋找他,但隻要按照他的方法,他們可以在睡夢中會面。
葉蘭绡受過良好的科學教育,從不信什麼怪力亂神,但一想到可以超越肉身、走出邵家,她便躍躍欲試。
葉蘭绡正搜腸刮肚地想着去哪裡找齊睡夢儀式的材料,簡安博便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葉蘭绡知道他又要開始給自己洗腦了。
“家主是聖人轉世,他剛出生時A市燃放了二十四響禮炮,整個A市的人都奔走呼号,省長市長都發來賀電,慶賀家主的降生。”簡安博還是那老一套,葉蘭绡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這一套或許對現在在病床上沒辦法躺下睡覺的邵知慈有用,但對她全然無用。
葉蘭绡作出一臉虔誠的表情,其實心思早跑遠了。
==
葉蘭绡走進内宅時,發現邵峋在讀一份檔案,葉蘭绡眼尖地發現檔案上是自己的照片。
“走私蛋白元病毒?”邵峋問。
“什麼‘蛋白元病毒’?”葉蘭绡也瞪大了眼睛。
她迅速反應過來,莫非朱團在行李箱裡放的就是“蛋白元病毒”?
“我是被人誣陷的,我從沒碰過那個箱子,”這是葉蘭绡自被捕以來第一次有機會喊冤。
邵峋把檔案袋合上,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表情。
“您能替我翻案嗎?”葉蘭绡這輩子鮮少求人,此時也不得不低頭。
“我不在乎真相,”他淡淡地說,“何況翻案了又能怎樣,你依舊走不出邵家。”
“我在乎真相,即使走不出邵家,但我要我的清白。”葉蘭绡眼裡露出祈求的神色,這是她小女孩的脆弱,她不介意在邵峋這樣的上位者面前展示。
甚至,她在利用她的脆弱。她和他都清楚這一點。
空氣中出現了一絲半縷旖旎的绮思。葉蘭绡不自在地紅了臉。
邵峋看了葉蘭绡一眼,她自然是極美的,眼神清澈又明豔,臉頰上的自然紅暈像晚霞映照的水面,兩片嘴唇長得像一個悄悄的吻。
她此時滿眼渴望又信任地看着他。
邵峋想,如果他是一個初出茅廬的青澀小夥,很難不被打動,但他比她大十歲,光有容色已經打動不了他了。
邵峋并沒有直接拒絕她,而是思忖了片刻說:“你做出三件讓我也為之側目的事,我再考慮要不要替你翻案。”
葉蘭绡一聽邵峋松口了,内心莫名湧出一絲感激以及蓬勃的希望——這是這些天她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犯罪記錄像大石頭一樣壓在她的心頭,在領會過了求助無門的蕭索後,這個關頭,任何對她施以援手的人,她發誓她都會終身感激。
==
邵峋每到睡覺,必定會做夢。隻是以前會在夢中傷人,如今卻不會了。
邵峋睡着後,葉蘭绡想起了“春天的十二個夢”,她白天已經搜集到了睡夢儀式的材料。
隻聽她口中念念有詞,先是用吐火羅文念了一段經文,再用一串稀奇古怪的音節說了一段咒語,然後像做瑜伽一樣進行了一場高難度的祭拜儀式,最後,她點燃了用旋覆花、柏子仁、瓜蒌、細辛等數百種材料制成的熏香。
她沉沉進入睡夢中。
葉蘭绡這場夢漫長而曲折,仿佛把數千年的時間壓縮在了一個短短的夢中,醒來時她站立不穩,勞累得虛脫了。
她從來不知道做夢是這麼累人的一件事。
夢境中的場景醒來卻大部分忘記了,隻記得她不停在時間的洪流裡颠簸,夢中的場景光怪陸離,似乎什麼都想跟她表達,又似乎什麼都來不及說。
葉蘭绡總算還沒忘記自己是邵峋的生活助理,古代婢女的現代化身,早上還有伺候他洗漱的任務。
她好不容易扶着床沿站起來,輕手輕腳走進邵峋的内間,卻發現邵峋還在睡着。他的眉頭緊鎖着,眼角似有淚痕。葉蘭绡不知這次他又夢到什麼。
葉蘭绡不敢多看,轉身走出了内間。
==
葉蘭绡發現邵峋今天有點奇怪,他已經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好一會兒。
葉蘭绡正待要問,邵峋卻拿出筆,讓她畫桌上的白色山茶花。
葉蘭绡不明所以,迅速在紙上畫了起來。
邵峋卻笑了,笃定地說:“那副旋覆花胸針圖,是你畫的吧。”
葉蘭绡不知自己是該承認還是否認。
“你的筆法跟那幅畫的筆法是一樣的,邵知慈連自己名字都寫得費勁,畫不出那樣的畫。”邵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