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绡的案子在邵峋的大力推動下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她洗脫了嫌疑,而朱團卻以妨礙公衆安全罪被通緝。
葉蘭绡得知這個消息後,感覺全身都松泛了,對一個不太期待“正義”的人,她曾經以為她會背負犯罪分子的身份一輩子。
她已經很久沒這麼高興過了。她平時很少吃晚飯,但這日晚餐時她吃了三大碗飯。
她平生第一次覺得夕園也是可愛的,不是隻有日複一日的苦役。
但無數人還是日複一日地被恐懼和幻覺侵擾,每日半夜三更時全城的哭喊聲讓人聽了遍體生寒。
葉蘭绡問鐘皓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鐘皓光回答說:“有人正在釋放他的恐懼、憤怒和詛咒。”
葉蘭绡不明所以。
鐘皓光提示到:“你沒發現大家産生幻覺的場景都是戰争來臨時的場景嗎?”
葉蘭绡想了想說:“是的。難道這次的病毒是戰争創傷嗎?”
鐘皓光點頭。
“那應該怎麼辦呢?會有特效藥嗎?”葉蘭绡說。
鐘皓光回答:“不會有特效藥,隻會有安慰劑。如果真有特效藥的話,那時間将是唯一可能的特效藥。”
==
葉蘭绡正要進行第三場喚醒儀式。
她這次要模拟的是一個人的“啟蒙”。
葉蘭绡穿着輕薄的春衫在夢中醒來。
她變成了紮着辮子的小女孩,在春天的河邊和年齡相仿的夥伴們一起沐浴,那時候的天空是那樣明媚,每一棵綠草都柔軟,每一陣微風都骀蕩,每一聲笑容都純摯。
一切都有如新生。
他們一邊沐浴,一邊吟詠: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帶領他們誦讀的是葉蘭绡的老師,也是葉蘭绡最敬仰的人,他是那樣高大偉岸,知識淵博,葉蘭绡每時每刻都關注着他,隻要他簡單地誇獎她一下,她能高興最少三天。
葉蘭绡的學業是由他啟蒙的,葉蘭绡的喜怒也是。他是葉蘭绡生命最底層的信仰。
她看見十幾歲的她拿着《論語》去問他:“書上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為何是‘為政以德’,而不是‘為政以道’呢?”
他饒有興味地和她一起探究,還在課堂上跟同學講:“葉蘭绡同學發現問題、探究問題的精神值得大家學習。”
他回答她說:“為政以德和為政以道并不沖突,‘德’和‘道’不是對立的,也不是反義詞,與‘德’有微妙對立關系的一般是‘刑’和‘法’等,而‘道’和‘德’并行不悖,隻是這裡更側重于‘德’,便将‘道’給省略了。”
葉蘭绡欽佩地連連點頭:“老師,您說得對。”
老師又接着對全班同學說:“我們讀書呢,既要看到寫作者能寫出來的那一部分,更要看到寫作者沒有寫出來的那一部分,比如我們大家隻看到了孔子的‘為政以德’,但葉蘭绡同學看到的是孔子沒有寫出來的‘為政以道’,我們大家要向她多多學習!”
全班同學熱烈鼓掌。
葉蘭绡挺直了胸膛,覺得這是她生命中最值得紀念的一天。
葉蘭绡好夢正酣,她走近了一些,想看清他的臉,他卻倒退了幾步,陷入一片迷霧中。
葉蘭绡小跑着跟上去,終于追上了他,她擡頭,看見他的臉像那座時常朝她砸來的人偶的臉,也像殺死她父母的劊子手的臉。
葉蘭绡呆愣當場。
她腦海中突然出現一些雜音,她聽見一個人撕心裂肺地說:“我之前居然試圖在男人那裡尋找愛和真理,我真是太不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了!”
“醒醒,醒醒……”葉蘭绡被鐘皓光喚醒。
葉蘭绡此時還有點懵:“為何我的啟蒙者會是我仇人?”
鐘皓光說:“少有恩義能白頭,何況有些事情從根子上就是錯的。”
==
為了應對“幻陰”病毒,各地都組織了起來,到處都張貼着标語:“不讓任何一個人落單”,“人多幻陰少”,“手拉手,心連心,今天你守護我,明天我守護你”……
有些村子幹脆開了大通鋪,整個村子的人都圍在曬谷場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