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上的煙灰積累出小小的一層,遠沒有到達需要抖落的地步。元一在垃圾桶旁抖落幹淨,又直接按滅,煙折彎了腰。“挺好的。”
“莫先生今天也有飯局?”她順嘴換了一個話題。
“啊,沒有。”他指指樓梯。“我來拿預訂的酒,他們送遲了。我就上來轉一圈。”
“其實你挺像便裝上來巡視的廚師長——開玩笑的。”
他毫不在意地笑起來,笑得格外坦率。
“我可能更像酒水搬運工吧。”他爽朗地說。“而且是效率很高的那種,搬完還剩些時間上來轉悠轉悠,看看都有哪些人來品味生活。”
“我相信這個說法。”他似乎也逗笑了元一,回應是一個更友好的笑:“聽起來很惬意,和你現在一樣。”
至此,他們之間的對話停了下來,而從這裡開始,氛圍就變得微妙了。
元一和他說話其實一直心不在焉,客套的閑聊不需要腦子,來來回回就是那些,有什麼說什麼。所以對方沒接話她也沒反應過來,隻是在重複按滅火星的動作。重複了三四次,她才發現場子冷了。
她望過來,對方也正看着她。他靠在牆邊,頭歪在一旁,兩手抱胸,居高臨下,體态非常放松,跟看電視節目似的。隔着那片深色墨鏡,他一定在觀察她——他也沒瞞的意思,整張臉坦蕩着“沒關系,你跑神的樣子很有趣”這句話,然後繼續用這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等待她的反應。
視線是有溫度的,有的目光會燙得你渾身不自在,有的則冷冰冰地将你放進冰窖裡。他肯定沒有直勾勾地要把她看個串燒,或是批判她在發呆。他的視線有點黏,到她這兒又幾乎沒有了,隻剩下一絲微乎其微的指向性,指的地方不遠,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單方面的暧昧——這一切恰到好處,恰到好處到令人敬佩。
他們就這麼對視了一會。然後,一切又随着他起身的動作一同消散了。他低下頭,似乎釋懷地歎了一口氣,臉上又挂起爽朗的微笑,語氣也有些正氣道:“總之,見到你一切無恙很高興。”
“彼此彼此。”元一假裝沒發現什麼,她把煙按滅,心裡有了點不便言說的了然。她張望自己的包間,又看了看樓梯口,覺得現在是離開的最佳時機。
“我後面還有事。”她笑容溫靜地說。“下次再見吧莫先生?”
“我還以為你打算回去呢。”
“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嗎?”
……
元一出來了。她本就沒帶什麼東西,以有急事作為理由離開非常合适。
莫老五在她一旁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手裡拿着預訂的純麥威士忌,眼睛好像還在她這兒——意猶未盡,欲言又止。
“那再會?”元一對他提議。
“我們要不要再留一個電話?”他一隻手在耳側比出電話的形狀。“你原先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
“可以的。不好意思那個電話已經丢了。”元一走個形式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沒有。”他說。“隻是想交個朋友。”
元一停頓了一會,她的目光主要集中在他的臉上,但又渙散在他全身。她在打量他這個人,從最早,到前幾天匆忙一見,到現在的此時此刻。她笑笑,眉尾松了松,頗有興趣地問:“原來留個電話就夠了嗎?”
“……”
這個問題讓他的表情出現了微乎其微的停滞,把握在可控的範圍。他可能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或是配合這個表情這麼說。的确是這樣的,如果想,她挺擅長讓人意外。真的很有意思,他明明已經遮住了眼睛,這些情緒信息還是能很好的捕捉到,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青春期少女。
他對她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