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這些時日對你太過放縱,讓你忘了我們之間的交易了?”宋歸年冷冽的目光朝司寒看過來。後者一時間愣在原地。
宋歸年本意是不想讓司寒知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于是隻好搬出自己之前和她做的交易搪塞過去。
畢竟那時他就說了,司寒隻需要負責醫好他的病,至于其他的事情,一概都不應過問。
隻是看着司寒愣在原地的樣子,宋歸年下意識地就想收回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
可是說出去的話就猶如潑出去的水,哪有能再收回來的道理。
他說了,司寒也聽到了。
沒有任何因由的,他就是莫名覺得,司寒可能會因此而不高興。
果然,眼前人面上淺淡的笑意漸漸收斂起來,那時常勾着笑的嘴角也逐漸沉了下去。
司寒總以為,過了這麼些日子,她和宋歸年之間,再怎麼樣也能算的上是半個朋友,不再是那種冰冷的,利益交換的關系。
或許是她一直想的太多。
剛剛宋歸年的那一句話就像是兜頭澆了她一盆冷水,直凍的她清醒過來。
不是宋歸年的錯,是她過了界,失了分寸。
司寒眼眸微垂,低聲道:“抱歉,是我……”
話還沒說完,就聽得宋歸年飛快地說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司寒擡眸,目光中難掩意外之色。卻隻是盯着宋歸年不說話。
宋歸年長這麼大,還從未有過與人道歉的經曆。是以這時,原本搭在輪椅扶手上的兩隻手逐漸用力收緊,指尖都泛白。
“你應該明白,關于王府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明白。”司寒說道:“可是我把你當朋友。”
“我無意于知道攝政王府中的事情,更不想知道攝政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可是這件事情和你有關。”
宋歸年目色中劃過一抹錯愕,擡頭看向她。
因為病痛,他不得出門,碰不到什麼人,自然也交不了朋友。
從沒有人能與他推心置腹,也沒有人能傾聽他的苦楚。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養成了這樣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性子。
可是剛剛司寒說,把他當作朋友。
見宋歸年隻是盯着她不說話,司寒接着說道:“我隻是擔心攝政王這麼做,會不會是做了不利于你的事情。”
話都說到這裡了,宋歸年哪裡還能不明白。
他向來抗拒旁人的關心。可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司寒已經站在了宋歸年心裡緊閉的那扇門前面。
而那扇門也已在不知何時為她打開了一條能透過光的縫隙。
“你當真想聽?”宋歸年的聲音略帶着些沙啞。
“是,但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在攝政王的眼裡,到底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
忽而窗外一聲驚雷炸響,穿窗而來的銀白色光芒将整個祠堂映得恍若白晝。下一瞬,窗外暴雨如注,狂風怒吼,似乎要将天穹撕裂。
屋内燭火搖曳,映得宋歸年的面容明明暗暗。
良久的沉默,讓空氣仿佛都結了冰。
司寒知道,此刻宋歸年的内心必然是掙紮的。
她明白宋歸年常年壓抑自己,想讓他往前邁出這一步實屬不易。
但她也不忍眼睜睜看着宋歸年自陷泥沼。
她今日或許是莽撞了,或許是她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就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可是司寒還是不甘心。她能感覺到宋歸年待她的不同。也能感覺到他的痛苦。
有些事情,如果一直憋在心裡不說出來,就會變成一根尖銳的刺,一直紮在心底,讓人無時無刻都處在痛苦當中。
有的時候,司寒看着宋歸年,會莫名覺得他在向自己求救。這是宋歸年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
終于,在燭火被窗外漏進的風掐滅的那一瞬。
宋歸年整個人湮于黑暗。黑暗給人帶來的往往都是絕望和深淵。然而對于宋歸年來說,卻能給他難得的安全感。
像是下定了決心,宋歸年緩緩深吸一口氣,而後輕輕地開口道:“父親收養我,隻是為了給他避禍而已。”
這一句話落在司寒心裡,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她想過無數的可能性,卻沒想過真正的緣由居然是這樣。
“什麼……”
宋歸年看着司寒那明顯不可置信的樣子,自嘲般冷笑一聲,“你沒聽錯。我父親……及其迷信風水命數之說。”
“我五歲那年,家破人亡,隻留下我一個人無依無靠。說來也巧,我父親……也就是攝政王找到了我。說有個道士告訴他,我與他有緣。若是把我養在他府中,就可以幫他驅邪避禍。”
像是說起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宋歸年的唇角輕輕勾起,眼眸卻仍是冰冷。
“而那藥,也是那道士給我父親的。囑咐我每日都要喝下去,才能發揮我應有的作用。”
司寒聽到這裡,背後一陣發涼。
應有的作用……就好像宋歸年是一個無所謂的物件而已,沒有生命,沒有情感,任人擺布。
可是他不是啊……
宋歸年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每天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府中。偌大的王府就是他的囚籠,而關住囚籠的那把鎖,就是攝政王病态一般的迷信。
“其實他并不怎麼關心我的身體,也無在乎我會活成什麼樣子。隻要我活着就好,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他就認為我還有作用。”
直到這些話說出來,宋歸年才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如釋重負的感覺。原來他一直如此懦弱,不敢面對這些肮髒的事情,更不敢将其示于人前。
攝政王從未向他隐瞞過什麼,在這府中,雖名為義子,可是他總覺的,自己和那些府中的下人相比,還要不如。
他們還有以後,可是他的未來,一眼望得到頭,直至死亡。
“他這次心急如焚,也是因為我當時半隻腳都踏進了鬼門關,他是真的怕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