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死了,他又要到哪裡來找一個這樣為他驅邪避禍的人呢?”
他原以為自己說出這些話時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會有對攝政王的憤怒,會有囚禁于此的不甘。但是什麼都沒有。
他非常平靜,平靜的就像是在講述一個陌生人的故事一樣。
說着,宋歸年的神色顯露出幾分掙紮之色,“可是我也不能恨他。是他救了我,是他給了我五歲之後的生命。如果沒有他,我早已是這世間孤魂,哪裡能有這樣錦衣玉食的生活。”
窗外的雨勢越發大了起來,噼裡啪啦的雨滴拍打着木窗,幾乎要将其拍碎。
司寒卻在這時上前兩步,蹲在宋歸年身前,輕柔地握住後者緊緊扣在輪椅扶手上的雙手。
“我明白。你說的一切,我都明白。”
宋歸年攥緊的雙手逐漸放松下來,盯着司寒的眼神沉靜的宛如一潭幽泉。
“所以,你會可憐我嗎?”
司寒卻在這時展顔一笑,周遭盡被黑暗收攏。可宋歸年分明看見,眼前的司寒是明亮的,她在自己眼中的面容是如此的清晰。
“可是,你并不需要别人的可憐。不是嗎?”司寒反問道。
宋歸年沒答話,司寒繼而說道:“我去過你的書房,見過你的字迹。字可見人心,既然你并未自暴自棄于這深淵中,又何須我來可憐。”
“我看見的那個你,是驚才絕豔的你,是遠見卓識的你,是那個雖曆風霜,但仍傲然的你。”
言語之間,宋歸年隻覺得心中好像有一塊缺口被填滿。
他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或者說,這樣的一個人。
他從不需要其他人可憐的目光,于是他讓自己渾身都長滿了刺,将過往深深埋藏在心底。
他不容許任何人靠近,因為這個世界似乎并沒有人能夠理解他。
但是司寒的出現是一個意外。
她斬斷了自己周身長滿的荊棘,義無反顧地走到他面前。
“或許,我們真的可以成為朋友。”宋歸年的聲音很低,被風稍稍一吹就散成了碎片。
可還是被司寒捕捉到了。
“那就說好了,今天我們一起被關在這祠堂裡,也算是共患難的朋友了。”
宋歸年沉吟片刻,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窗外的雷雨不知何時停了,隻留下一點點雨滴滑落樹葉的聲音。
祠堂内的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司寒盤腿坐在宋歸年旁邊,托起腮幫道:“也不知何時才能出去。”
宋歸年偏頭看了她一眼,卻不說話。
“怎麼?難不成你想一直被關在這裡?”司寒察覺到他的視線,秀眉一挑,問道。
卻見宋歸年朝着窗戶的地方擡了擡下巴,示意她朝那邊看。
司寒順着他的意思看過去,窗外赫然有一個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搗鼓着窗棂,不知怎麼,竟真讓他卸下來一塊。
随即就見窗戶從外面被打開,露出阿竹的臉。
阿竹壓低了聲音道:“少爺,少夫人。”
“阿竹?”
司寒朝阿竹走去,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若是被守門的侍衛發現了怎麼辦。”
阿竹擺擺手道:“少夫人不必擔心我,倒是少爺,最多明日早晨,王爺就會放少爺回去了。”
說着遞進來兩件披風。
“晚上下了雨,天氣涼,祠堂中陰冷,所以我拿了兩件披風來。”
司寒接過披風,壓低着聲音忙對阿竹說:“你快回去吧,一會兒若是被門外的侍衛瞧見了就不好了。”
阿竹還是不放心,複又伸着頭往裡面看了看,見着宋歸年似乎還好的樣子,這才對司寒說:“少爺身子不好,少夫人……”
聽懂他的未盡之言,司寒點點頭,說道:“你放心,出去的時候我保證你們少爺一根頭發絲都少不了。”
送走了阿竹。司寒拿着兩件披風走到宋歸年身前。
一件展開蓋在他的腿上,一件披在他身上。
宋歸年抓住司寒正給他整理披風的手,“你把兩件都放在我身上,你怎麼辦。”
司寒抽回手,說道:“我是大夫,身體好着呢,倒是你,萬萬不可以再受涼了。”
幫宋歸年收拾妥當之後,司寒随手拿了兩個蒲團過來,盤腿在上面坐了。
此時夜色深沉,困意襲來,司寒克制不住地打了個哈欠,眼角都染上了水光。
“早些休息,阿竹說明日王爺就會放我們出去了……”
隻聽司寒的聲音越來越小,宋歸年低頭看去時,卻見她已經靠着輪椅沉沉睡去。
宋歸年指尖微動,過了一會兒,還是把自己身上的披風拿下來,動作輕柔地蓋在司寒身上。
翌日清晨,天光剛剛破曉,門外開鎖的聲音将司寒吵醒。
祠堂的門被打開,隻聽得門外的侍衛道:“王爺有令,少爺和少夫人可以回去了。”
司寒這才掙紮着坐起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卻看見從自己身上滑落的披風。一時啞然。
“這是你昨晚給我蓋的?”司寒問。
宋歸年動了動嘴唇,看着口型似乎是想說“是”,可最後說出的卻是:“你昨日凍的縮成一團,一直揪着我的披風不放手。”
“行吧。”司寒也知道宋歸年這個别扭性子一時半刻是改不過來的。也不在意,隻是那雙月牙一般的眼中好似能将宋歸年沒說出口的實話看透。
帶着宋歸年回來院中,卻不見阿竹的身影。
司寒心下覺得奇怪,攔住一個侍從問道:“為少爺近身服侍的阿竹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