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巴黎的一家小衆的酒館,并不出名,如果不是她的同伴中多半是法國人,姜伊也不會坐在這裡。
更别提在這裡碰到霍斯舟的概率。
所以他又是什麼時候來的?在她之前還是之後?如果是在之後,他有沒有看到她?
腦袋裡湧現的問題像是旋轉木馬,轉得人頭暈。
先别提同伴口中的下一段感情,其實她眼下最迫切的一個問題是,他會不會把她喝酒這件事告訴她爸媽?
需不需要收買一下?
酒館内裝橫浪漫優雅,又具有複古的風情,貝斯手在台上彈唱着柔情舒緩的法語歌。
而霍斯舟始終安靜地坐在不遠處,微微側對着她的方向,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單穿件黑色的高領毛衣,氣質冷冽沉穩。
姜伊單手托着臉頰,就那樣安靜地看了霍斯舟很久。
最後決定收買一下。
她還沒醉,起碼意識是有大半清醒,剩下的理智與猶豫被酒精統統吞去了。
不到半分鐘,她在他身邊站定,身子微微倚在吧台邊。
“你也在借酒消愁?”
霍斯舟偏頭看向她。
在過去的十多年裡,因為他冷淡高傲的性格,姜伊很少直視霍斯舟的眼睛,也很少能這麼近地觀察他的五官。
真的很好看,尤其是他的眉眼,英氣而鋒利,不亞于她見過的任何歐洲人。
此刻她确認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他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眼中并無意外。
“看起來你更愁。”
沒理會他的挖苦,姜伊索性在他身邊坐下,暗戳戳地探測:“上次忘記問你了,你要在巴黎呆多久?”
霍斯舟淡淡道:“我就算呆一輩子,手機也有通話功能。”
“……”他怎麼做到一眼識破她的想法的。
“那些是你的同學?”霍斯舟掃了眼不遠處那桌。
她使勁把話題繞回去:“對,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更不用和我爸媽……”
他打斷她:“那個男生呢?”
“嗯?”
霍斯舟又重複了一遍。
“上次下車,在路邊等你那個。”
沒想到再度提起這次“消愁”的另一位主角的人,會是霍斯舟。
她一時啞然。
“分手了。”他陳述的語氣。
姜伊不禁道:“你這算诽謗。”
那時是十二月初,巴黎早已經開始下雪了。
酒館外,雪花紛紛揚揚,鵝毛似的。
霍斯舟看了眼腕表,說:“讓你同學都回家吧。”
姜伊愣住,指着自己:“那我怎麼辦?”
她的本意是她們都走了誰陪她喝,不料霍斯舟像是會錯了意,他拎着外套起身,眼睫落下看她一眼:“你也回家。”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霍斯舟已經結完賬了,包括她那一桌。
不知道他和她的同學們都說了些什麼,眨眼間,就剩她和霍斯舟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霍斯舟走到門口了,她還傻坐着。
他回頭道:
“腦子沒喝壞就趕緊過來。”
姜伊回過神,連忙擡步跟上。
出了門,看到霍斯舟準備坐上駕駛座,姜伊身為中國人嚴禁酒駕的血脈覺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拉住他:“你不是喝酒了嗎?酒駕絕對絕對不可以!”
“……”
她有點站不穩,本來想抓他胳膊,一個不穩,抱腰上了。
頃刻間,淡淡的木質香湧上來,很好聞。
比她身上臭臭的酒味好聞多了。
霍斯舟步子一頓,她能感覺到男人身體在霎那間微微的僵硬。
半響,她聽到他的解釋:“我沒喝酒。”
姜伊擡頭,眼睛亮晶晶的:“沒喝?”
“否則誰帶你回去。”
他站在原地,語氣有些硬:“松開,上車。”
成功滾上了車,姜伊自認為意識清醒地系上安全帶,沒多久卻又開始盯着霍斯舟發呆。
直到車子穩穩地在她的住所門口,霍斯舟準備下車,姜伊卻忽然拉住他。
“霍斯舟,我想問你一件事。”
她忽然的直呼其名讓的他眉毛微微皺起,“你叫我什麼?”
姜伊卻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徑直開口:“你有在談戀愛嗎?你談過戀愛嗎?”
霍斯舟眉頭皺得更緊。
“我聽說你沒有談過。”姜伊不在乎是不是在自說自話,笑得甜甜的,眼睛彎得像月牙,“好巧,我也是。”
霍斯舟終于回應她:“你聽誰說的?”
姜伊費勁地想了下:“我聽費莎聽費嶼哥說的。”
毫無邏輯。
“到底聽誰?”
“費莎聽她哥說,我聽費莎說——”
她搖搖頭,竟然又找回了最初的話題:
“不說那個了。我們試試吧,其實我們也挺般配的。
不然你來巴黎這麼長時間,難道不會覺得無聊嗎?”
霍斯舟氣笑了:“所以你無聊的時候就會找個人談戀愛?”
姜伊認真地回答:“現在想,以後不知道。”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以後就很難再面對你了,畢竟上一個拒絕我的,我已經決定一輩子不見面了。”
“……”
漫長的沉默過後,霍斯舟别過臉,冷聲道:“你喝醉了,這些話我當沒聽過。”
說罷,他轉身下車,沉着臉繞過車身。
下一刻,姜伊身旁的車門被打開,霍斯舟:“下來。”
姜伊堅持:“你考慮考慮。”
霍斯舟盯了她片刻,徑直靠過來把她的安全帶解開,拉着她的手腕向外拽。
他有意無意用了些力氣,姜伊立刻掙紮着埋怨:“痛!”
霍斯舟看了她一眼,動作頓了頓,力道終究是松了幾分,最後徹底松開。
“痛就自己下車。”
他收回手,聲線冷得有些不近人情,正要起身,姜伊卻蓦地擡手攥住他的外套。
很顯然,她把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話說你真的沒有喝酒嗎?”
霍斯舟目光微動,視線落在她臉上,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
他沒有動作,也沒有開口,靜靜地等着她的下文。
直到姜伊仰起臉,湊上去親吻他的嘴唇。
他的唇瓣很涼,但親起來意外的柔軟。
蜻蜓點水,她拉開了些距離,笑眼盈盈:“還真沒有。”
霍斯舟垂眸看着她,神情看不出喜怒。兩人四目相對,周圍很安靜——也并不安靜,呼嘯的風裹着晶瑩的雪花飄進來。
蓦地他伸手,刮去她鼻尖上的雪粒。
她眨了下眼睛。
他起身,低沉的嗓音染上沙啞:“你該回家了。”
姜伊問:“那我明天能來找你嗎?”
“……我來接你。”
她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埋在圍巾裡的臉蛋紅撲撲的,笑起來虎牙俏皮可愛。
姜伊頓時覺得頭也不暈了,剛要下車,忽然想起什麼,伸出去的腿又默默地縮回去。
霍斯舟低頭看着她。
姜伊尴尬地捂臉。
“陳姨今天在家,不能讓她發現我喝酒了,否則……”
否則她爸媽會直接殺來法國的。
“……”
耳畔傳來一道微不可聞的歎息,接着車門合上了。
姜伊慢慢将眼睛露出來,看着霍斯舟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