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世界，海路因為戰争而幾乎被全線封鎖了。”

巴基噢了一聲，心裡覺得這個問題問得不好，正想着補救措施，就聽對方反問回來了一句：“那你呢？也沒有坐過船嗎？”

“……也許。”他不太記得這些事，隻好斟酌着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複。胡桃夾子偏頭看見男人皺眉的側臉，忽地就想起史密森尼博物館裡的影像資料和展闆上的照片。詹姆斯·巴恩斯中士，咆哮突擊隊的狙擊手，美國隊長的好友，1944年為國捐軀，而這個人不僅同眼前正在逃往的前恐怖組織成員在外形上完全一樣，就連介紹冊上寫着的昵稱都是一緻的。

“我想起一件事，巴基。博物館裡的那個人……”胡桃夾子嘴快地說出口，話到一半才發覺這問題有些突兀，“抱歉，你可以不回答。”

巴基也扭過頭同她對視一眼，似乎并不明白女人為何要就此道歉。他很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直說“我不知道”。

要讓胡桃夾子來進行分析，排除不知是否存在的基因複制技術，眼前的巴基與博物館裡的巴恩斯中士是同一個人，這将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釋。原本她還無法相信，人類是否可以活過一個世紀而外貌幾乎沒有改變，可這一點在她知道美國隊長的存在後就不再懷疑。——人類永遠都在尋找變得更加強大的途徑，哪一個世界都不例外，2060年的他們專注于制造新型的武器，而這裡的人類則更多将目光投向了自身的可能性。

巴基打斷了女人的出神：“你在想什麼？”

“……在想我的世界，我從任務中憑空消失，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胡桃夾子說起這個的時候，似乎有些心情低落。巴基隐約察覺出她下面要說的話，沒來得及轉移話題，就聽女人繼續說：“按照指揮官的性格，肯定會派人到戰場去找我，但若是一直找不到……”

女人抿了兩下嘴唇：“若是一直找不到，就隻好當失蹤、或者脫逃處理，仍然需要我的話，就再向IOP下訂單制造同型号的OSV-96人形，給她下載我作戰之前上傳的雲圖，雖然會缺失那之後的記憶數據，但……”

“但那不是你。”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不知道如何界定人形的自我。”女人的接話顯得有些急切。

船體在這時候蓦地一晃，毫無防備地讓人重心不穩。胡桃夾子下意識地抓緊武器箱的帶子，另一隻手卻沒來得及穩住，整個身體往旁邊猛地傾斜過去，連人帶箱子不偏不倚地摔到旁邊男人身上。巴基沒有方才那瞬間的出神，反應極快地伸手，在胡桃夾子倒過來的那一刻同時保持了兩個人的平衡。他隔着深藍的作戰外套扶住女人一邊的肩膀，然而對方卻幾近條件反射地往後縮了一下身體，所幸這時船體已經恢複平穩，她突然的動作沒有引起更多的意外。巴基順勢收回了手，卻仍是不太贊同地皺起眉：“小心一點。”

“……抱歉。”女人放開緊握着武器箱的手指，過大的力道讓她有些關節發酸，“我不太習慣同人類的肢體接觸。”她也自覺方才的行為不妥，便非常誠懇地道歉解釋，不希望巴基認為自己有拂他好意的目的。而後者已經快要習慣了她這種堪稱死闆的禮節和行事方式，不願再多費口舌，隻是想到她提起原來世界時那種失落的神情，竟是也有些跟着心情不佳起來。

“你可以休息一下，離到達目的地還有很久。”巴基扭頭看着胡桃夾子提議道。女人聽見這話，随手擺弄槍械零件的動作停了下來。

從美國一路逃亡到墨西哥，縱然是前冬日戰士也不可能日夜不眠，而胡桃夾子也必然要面對節省能源的問題。經曆了前幾個夜晚在黑暗裡面對面大眼瞪小眼、就是沒有人睡覺的尴尬情形，他們很快就意識到這是毫無益處的，因而接下來便商量出了更為行之有效的夜間行動模式：一人休整另一人負責警戒，并在适當的時候進行輪換。

胡桃夾子放下手裡的零件，她早早便了解了這個男人強大的實力，也清楚他在某些事情上有多麼固執，就譬如現在，如果他不看着胡桃夾子真正休息下去，那麼自己也絕不會休息。——胡桃夾子對巴基的偏向大部分時候來自于對方人類的身份，她無法避免地認為人類的身體比人形要更加容易受到損傷；然而反過來看，巴基會下意識地照顧胡桃夾子，似乎是一種本能，她猜測這個男人在過去一定有非常多的類似經驗，比如身邊經常有一個需要自己時刻照拂的晚輩、或是友人。

巴基還等着她的回答，胡桃夾子便不再胡思亂想。她将武器箱合起來遞到男人手上，然後輕輕歪着腦袋靠上集裝箱，合起碧綠色的眼眸。

“好。一個小時後叫我。”女人的嘴角無意識地翹起來一個溫和的弧度，斯拉夫人棱角分明的五官線條也顯得不那麼冷硬了。

格裡芬指揮部，一身女仆裝扮的金發人形關閉通訊，轉身面對坐在屏幕前轉椅上的人類男性。

“指揮官，馬卡洛夫的消息。她們仔細搜索了雷達站和附近三公裡内的區域，沒有發現OSV-96的蹤迹。”G36端着槍，講話時的語調也同站姿一樣筆直，言簡意赅地轉達了雪地搜索小隊的任務結果，又略有些遲疑地講出後面半句，“恕我直言，長官，天氣有惡化的趨勢，就算是馬卡洛夫的隊伍也實在是太勉強了些。”

指揮官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卻沒有答話，仍是盯着面前的電子地圖。

于是G36繼續說了下去：“我并不否認OSV-96的價值和她的培養難度，但不管她是否仍然存活，要為此折損一整個小隊未免得不償失，馬卡洛夫小隊畢竟也是擅長雪地作戰的特種小隊。OSV-96的狙擊小隊可以由NTW-20暫代隊長，格裡芬内也不乏可補充進入隊伍的優秀狙擊人形。”

G36給出了邏輯嚴密條理清晰的建議，完美貫徹了一個合格的副官該有的良好素質。對面默不做聲地聽完，末了傳來一聲長歎。

——“讓馬卡洛夫她們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