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2月16日，霍華德·斯塔克和他的妻子瑪利亞驅車前往神盾局的下屬研究院，路途中遭遇了九頭蛇的襲擊，攜帶的五袋超級士兵血清被奪走，斯塔克夫婦二人也命喪車中。謀殺現場被精心僞裝成了一次交通事故，警方以此結案，媒體也如此報道，就連他們唯一的兒子托尼本人也在悲痛過後接受了這個結果，直到二十多年過去，當年的劊子手親自走到他面前，告訴他那場“意外”另有隐情。

托尼并非沒有過懷疑。他的父親年紀大了，但身子骨仍舊硬朗，哪怕夜間行車，也不該像報紙上說的那樣“因為操作不當”而導緻嚴重的車禍，何況那輛車本身價值不菲、性能優秀，出行前一天剛剛完成一次徹底的檢修。出事之後，在托尼的強硬要求（加上其它一些必要的小手段）下，警方為他提供了案件的細節記錄。他花了将近半年的時間一一核查，但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線索，于是最終相信了這是一場交通事故。然而，即便如此，托尼覺得自己心裡始終沒有打消那一絲疑慮，仿佛冥冥之中能夠預感到事情并不簡單。因此，此時此刻，面對眼前這個男人口中的真相，他的确沒有想象中那樣意外、那樣震驚。

他隻是憤怒。

他感到仇恨。

暴烈的情緒湧向大腦，沖垮理智，他已然無暇顧及思考，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提起拳頭狠狠地揮了出去，但在抵達對方的顴骨上之前便被史蒂夫從後抓住了手臂。與此同時，狙擊|槍從另一個方向對準了鋼鐵俠的腦袋，人類脆弱的頭顱在準鏡裡一覽無餘。

“托尼！托尼！等等——托尼！”

史蒂夫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嘗試讓他冷靜下來，但托尼伸出另一隻胳膊，手指指向巴基的鼻尖，而棕色長發的男人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低着頭，看不清表情，一副任打任罵絕不還手的姿态。托尼渾身發抖，就連嗓音也是：“他殺了我媽媽——！！”

“那不是他的……”

“你知道這件事嗎？”托尼猝然扭過頭，兇狠地瞪住史蒂夫，扯着嗓子又重複喊道，“回答我——你知道這件事嗎？羅傑斯！”

史蒂夫幾乎一瞬間被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吓住了，花了半秒才反應過來托尼的問題。“我……”他抖動着嘴唇，“我不知道是他……”

話音未落，托尼直接冷笑了一下：“如果你知道，你會告訴我嗎？”

似曾相識的提問讓史蒂夫一個恍神，思緒在刹那間被拽進兩年前的回憶——在公路上遇到被九頭蛇洗腦控制的童年摯友後，他也曾對尼克·弗瑞問過同樣的話。現如今仿佛情景置換，命運給他們的人生開了一個如此戲劇性的玩笑，可它太惡毒、太殘忍，史蒂夫笑不出來。

美國隊長的沉默似乎象征着某種不言自明的答案，托尼讀懂了，嘴角的弧度裡帶上了嘲弄。他甩手掙脫了史蒂夫失去力量的束縛，轉身直視與自己額頭咫尺之距的槍口，以及趁剛剛兩人對峙時快速靠近過來的金發女人：“還有你，機器人女孩，我以為經過剛剛那一出，我們還算是一邊的。”

“請——别這麼做。”胡桃夾子手上端着足以打穿裝甲車外殼的殺傷武器，但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真誠。

但托尼完全不領情：“真有意思。你猜我媽媽那時也對這個家夥講敬語了嗎？”

“斯塔克——”胡桃夾子咬了咬嘴唇，“我不想傷害你。”

“哇哦……那應該是我的台詞。”

——“不！卡嘉——呃！”

——“巴基——！！！”

就在鋼鐵俠有所動作的瞬間，前一秒還一動不動的棕發男人猛然擡頭，大步沖向胡桃夾子的方向。而托尼已經伸出手，手表的表盤變形為納米材料制成的手部裝甲，掌心發光，快速釋放出一道電子脈沖，正正打在沖過來的巴基身上，在那隻金屬手臂上擦出電弧光，銀白的葉片幾下開合，發出刺耳的哀鳴。

左臂一時的動彈不得讓巴基腳下不穩，随之而來的能量沖擊直接将他震倒在地。胡桃夾子在那聲痛呼中一把丢下槍，快步跑到他身邊跪下，慌張地伸手在他胸前左左右右摸了半天，直到确認清晰地摸到穩定的生命體征，才總算塌下肩膀，松了口氣，用仍在發抖的手扶起巴基，讓他的上半身靠進自己懷裡。

鋼鐵俠方才那一發攻擊威力不大，低頻的脈沖不至于傷及性命，即便命中也最多是控制行動，但卻實實在在吓了她一跳——不是為托尼的突然發難，而是為那個不顧一切沖出來替她擋槍的人，一個愚蠢的士兵，甚至這會兒還要伸着胳膊，試圖把金發女人的整個身體都塞到自己背後。

巴基重重地喘出一口氣，：“我知道你的心情，斯塔克，我對你父母的死負有責任，所以無論你要我怎樣，我都接受。但她是無辜的，别沖她來。”

“真是夠了，你知道那不是你的錯——”胡桃夾子咬牙切齒地掰開那條擋在自己身前的右胳膊，順手在小臂上洩憤般地擰了一下——鼓起來的肌肉硬梆梆的，沒擰動。

史蒂夫也緊跟着開口：“她是對的，托尼，他當時被洗腦了，他被控制了。他沒有選擇。”美國隊長站在原地，沒有再上前，那雙标志性的藍眼睛靜靜地注視着鋼鐵俠的後背，充滿一種特别的悲憫，以及深海般潛藏其下的晦暗恨火。

“即使他當時死了，也會有其他人，我們都知道九頭蛇是什麼東西。”山姆幫腔道，他歎了口氣，指着那個仍然低着頭的士兵，“五個，還記得嗎？就快到我們跟前了，而這個家夥能帶我們找到他們。”

是的，他們都知道九頭蛇是什麼渣滓。他們将墜落雪原的年輕人救下，煞費苦心地給他安一條高科技義肢，這一切都絕非好意，比起培養特工，更像在研發武器。一杆槍、一把刀，鈍了便重新磨，壞了便拿去修，用不上了便收起來。許多個夜晚，胡桃夾子與巴基相擁而眠，擡眼就能看見他左肩上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不僅如此，她甚至看得見斷口的神經上連了多少道電路，千瘡百孔的脊柱裡嵌進去幾顆鋼釘，明晃晃地昭示着人類的邪惡能抵達何種地步，以至于初遇時讓她一時分辨不出這是否真的是個活生生的人。

胡桃夾子才是那個實實在在從實驗室裡誕生、從培養倉裡爬出來的槍。她見過苛待下屬、純粹拿她們當戰鬥工具甚至充氣娃娃的人類指揮官，而她很幸運地遇到了好人——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有一天竟在這種事上能比一個真正的人類更加幸運。

最初的震驚與暴怒過後，托尼終究慢慢冷靜了下來。他用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環顧四周，從面前的巴基到身後的史蒂夫，最後再轉回來，對上冬日戰士小心翼翼擡起的目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後狠狠捏了捏拳頭，爆發出一句字正腔圓、擲地有聲的芬芳之言：

——“操他媽的九頭蛇！！！”

德國薩克森州萊比錫哈雷機場地下停車庫。

“所以……你去見了史蒂夫，然後就這麼商量好了作戰部署。”娜塔莎·羅曼諾夫倚靠在一輛嬌小低調的甲殼蟲車引擎蓋上，環胸将對面的幾人掃視一圈，最後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鋼鐵俠，“要我說實話嗎？這個計劃真的是，非常……”她頓住，“倉促。”

“草率。”另一道聲音從後方傳來，用标準的英音給出了一個更加得體正式的替換表達。紅色皮膚的怪人輕盈落地，動作文雅地整理了一下背後的金色披風，向娜塔莎輕輕颔首緻意：“我想你需要這個詞，羅曼諾夫女士。”

娜塔莎回以微笑：“是的，沒錯。謝謝你，幻視。哦——順便一問，你為什麼在這裡？”

“因為斯塔克先生針對此前與奧創有關的事件提出了一些疑點，希望我能與他共同進行詳細的重新複盤。”

“是的，是的，但我記得我隻叫了你一個人來。”托尼翻了個白眼，轉身看向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黑色SUV，以及站在那裡的三個熟悉身影，“看看——這都是誰啊？”

克林特、皮特羅和旺達依次從車上邁下來，與許久未見的美國隊長熱情擁抱。

“如果我離開，旺達和皮特羅就不得不在無監管的情況下待在大廈裡，所以我嘗試聯系了巴頓先生。”幻視看了一眼那個方向，依舊操着那口優美的英音，鎮定地解釋道，“而巴頓先生在得知原委後，則建議我們共同前往德國，而不是留在紐約逃避問題。”

人工智能紅色的臉上露出了看起來就十分令人信服的笑容：“我認為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