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NTW-20第二次收回了打好腹稿的長篇大論,“我不問了,隻要……你心裡有數就好。”
胡桃夾子聽了,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就像個老媽子一樣,NTW。”
“别笑話我。”
“但說真的——裝了指揮模塊的感覺如何?你現在可是邊境調查團的頭兒了。”
“……我不知道。”話題突然被引到自己身上,NTW-20茫然了一瞬,才慢吞吞地答道,“我可能……還不太習慣。”并非妄自菲薄,NTW-20多少也是個帶着傲氣的姑娘,指揮官信任她,給她升官,她自然有信心做好自己的工作,隻是不想讓這一切看起來像是走了狗屎運撿來的。如果讓她當負責人的前提隻是胡桃夾子不在,而她是那個備選的副手,那她甯願不當。
和NTW-20一樣,胡桃夾子也很了解自己的老朋友。她勸道:“别胡思亂想,你看你都搞定巴雷|特了。上一次我見她的時候,她就像個算盤珠子,撥一下才動一下——56-1這麼說的。”
“我能聽到,OSV。”一直沉默不語,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的M82A1突兀開口。
“噢,現在她甚至會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
胡桃夾子自顧自地繼續說:“無論如何,你總會習慣的,NTW。然後你就會明白,無論有沒有我在,那個位置終歸都是你應得的。”
NTW-20愣了一下,隐隐覺得對方話中有話,但正當她想詢問的時候,通訊器裡傳來灰熊的呼叫,她們是時候該走了。
美國東部時間上午九點整,對前九頭蛇特工冬日戰士的審判在華盛頓特區特别軍事法庭準時開庭審理。這樁橫跨近一個世紀的大案堪稱舉世矚目,由于庭審材料牽涉太多機密文件,庭審現場将不對媒體開放,即便如此,世界各國的媒體依舊聚集在了大樓外,攝像機時刻準備着記錄任何一絲可能出現的新聞,記者傳來的現場報道占據了幾乎所有的電視與廣播頻道。
與外面的嘈雜相反,法庭裡面則保持着相當程度的肅穆。庭審沒有對公衆開放,能進入現場的隻有相關人士,多是這七十年間遭遇暗殺的受害者家屬,放眼望去,不乏各行各業的精英,滿滿當當坐了上百人。但巴基心裡清楚,真實的數目遠不止此,許多人因九頭蛇的迫害而就此銷聲匿迹,曾經活着的痕迹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已經根本找不到可以出席審判的關系人了。
庭審足足持續了七個小時,從早審到晚,中途休庭五次,重開五次,被告方律師換了兩輪,總共辯論超過十輪;共提交三十餘件物證,從巴恩斯中士在咆哮突擊隊時期的檔案文件,到九頭蛇電擊洗腦實驗的影像資料,甚至部分内容因為過于血腥殘忍而不得不中斷展示;除此之外,還有整整十名人證,既包括維也納爆炸案的犯人赫爾穆特·澤莫,以及數位業内頂尖的各領域醫學專家,從各個角度論述了那個滅絕人性的組織如何對被告人進行不間斷的精神控制,造成身體多處不可逆轉的損傷。
而被告人本人——巴基全程都很安靜,聽着律師、證人和法官輪流講話,說着許多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事。他必須這麼做,必須強迫自己去想點别的,才能在這六七個小時揭開傷疤的痛苦中存活下來。他開始想胡桃夾子。等待提審的日子裡,他不能與外界通信,但史蒂夫和溫克勒爾指揮官建立了良好的聯絡,從他口中能了解一些胡桃夾子的近況,得知她去北部執行任務了,希望能一切順利。從SVD那裡赢來的錢他還收着,如果有機會,還想帶她去布魯克林約會。
下午四點半,法官宣布暫時休庭,沒有給出判決,擇日繼續審理。此時旁聽席上的人已經走了許多,不少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女士或身體欠佳的老人無法堅持全程,但仍有一位身穿舊式軍裝、滿頭白發的老者拄着拐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在子女的攙扶下與若有所覺回頭的巴基遙遙對視,随後仰起頭,朝着法官的方向大喊:“讓他走吧!”他的聲音其實并不大,但很在安靜的室内非常清晰,“讓他走吧,他是國家的英雄。”
全場鴉雀無聲,包括史蒂夫在内,不少人悄悄紅了眼眶。巴基猛地低下頭,将整張臉埋進掌心裡。
初次審判結束後,法庭方接受了采訪,酌情透露了一些可公開的材料,但即便這隻是衆多證據的冰山一角,依然引起輿論一片嘩然,全世界都震驚于九頭蛇的殘忍。在這之後,盡管依舊有人堅持巴恩斯應該被判有罪甚至直接槍斃,但另一種聲音已經漸漸占據上風,社會各界的許多知名人士發表公開評論,譴責恐怖組織的暴行,并對冬日戰士的遭遇表示同情,瓦坎達國王更是在采訪中明确指出,巴恩斯同樣是一名受害者。
一周之後,美國總統簽署第13761号行政命令,赦免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作為冬日戰士為九頭蛇組織服務期間的全部罪行,即日生效。
“巴基!”史蒂夫快步走過樓道,幾乎是小跑着來到關押巴基的特制囚室門前,隔着玻璃沖裡面不斷揮舞手裡的一個牛皮紙袋,“我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其中一個是好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正在嘗試入睡的巴基被這過于吵鬧的動靜驚得一個激靈坐起來,捂着腦袋呻|吟一聲,充滿困意地扭過頭:“什麼?下次開庭的時間确定了嗎?”
“總統特赦令!看!”史蒂夫從紙袋裡取出一張文件,“啪”地一下拍在玻璃上,滿臉興奮,就差把自己的臉也給拍上去。
巴基下意識地湊上去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長篇累牍的專業術語讓他有點腦殼疼,好一會兒才漸漸反應過來,遲疑着開口:“所以……沒有下次開庭了?”
“當然!你現在已經被無罪釋放了!”
史蒂夫說完,像是總算想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一邊小聲念叨着“哦對我是來釋放你的”,一邊手忙腳亂地在兜裡找出關押室負責人剛剛交給他的識别卡,因為過于激動,一開始甚至弄錯了刷卡機器的位置,還是在巴基(囚犯本人)的提醒下才終于艱難地打開了那扇門。
向着門外邁出腳步的那一刻,巴基仍覺得有些不真實,不覺心想自己是否還在做夢。“等等……”他警惕地看向史蒂夫,“另外的消息是什麼?”
“嗯?”
“之後的安排?監視?軟禁?配合研究?還是參與任務……”
“哦……那些我們之後再說。”史蒂夫急忙打斷了巴基滔滔不絕的猜想,總算收起了那副高興過頭的表情,恢複到美國隊長的正經狀态,說道,“關于另一個消息,你得跟我來。”
史蒂夫的突然變臉讓巴基也跟着心下一沉,各種不好的預感籠罩了内心。
“卡嘉……”他幾乎是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這個名字,聲音甚至有些發抖,“……是她出事了?”
史蒂夫安撫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說:“别擔心,沒那麼糟。”
幾個小時後,巴基懷揣着極度不安的心情跟着史蒂夫回到紐約的複仇者基地,還沒進入内部,先來到了室外的空地。托尼也正在那裡站着,見他們兩人走過來,放下手機,像以往那樣用斯塔克式的奇怪外号打了個招呼。
“嗨,鐵手冰棍,你看起來還不錯。”托尼的表現十分自然,甚至外号庫又更新了,“那麼,準備好了嗎?”
巴基盯着托尼看了兩秒,又扭頭去盯旁邊的史蒂夫,後者嚴肅地沖他點點頭,前者則莫名其妙地往遠處挪了兩步,完全不明白這個腦子有問題的士兵又在想些什麼。氣氛僵持間,螺旋槳轉動的聲音在上空響起,直升機的機身在地面投下一片陰影。巴基目瞪口呆地看着它緩緩降落在面前,艙門打開,跳下來兩個提着黑色手提箱的年輕女人,随後是身披軍綠色迷彩外套、束着粉色長發的飛行員,以及從副駕駛座位上邁出來的修長雙腿,深藍色的短褲和中筒靴之間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膚,再往上是樣式簡單的緊身背心和沖鋒衣外套,敞開的領口處壓着一枚橢圓的藍寶石吊墜。
“下午好,先生們。”
金發綠眼的女人上前,笑盈盈地看向已經完全呆住的巴基,豎起兩根手指在額邊輕輕一晃。
——“戰術人形OSV-96,奉溫克勒爾指揮官的命令,從今日起,将在此負責與複仇者聯盟的各項合作對接事宜。”
史蒂夫終于繃不住那張僞裝的嚴肅臉,悶聲笑了起來:“抱歉、抱歉巴基,我忘了和你說,另一個也是好消息。”
剛剛得到赦免被無罪釋放的冬日戰士,此刻覺得那隻機械臂又開始發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