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的行李很少：一部手機，兩把槍，三套換洗衣物，最普通的雙肩包就能裝得下，剩下的空間可以再放幾本日記，最後把裝着鈔票和各種證明文件的牛皮紙信封塞進最裡面的夾層。和當初他與胡桃夾子在歐洲四處奔走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巴基盯着腳邊的背包出神幾秒，然後擡腿跨過它，走過去拉開衣櫃。他伸出手，遲疑地在半空中點了點，最後慢慢地取下最後邊的那隻衣架。

衣架上懸挂着一條白色的複古款式高腰連衣裙。巴基閉了閉眼，轉身将裙子在床邊展開，疊好，收進了背包裡。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緊接着是史蒂夫的詢問。巴基換好鞋，邊穿外套邊回了一句“馬上就來”。他拉上背包拉鍊，彎腰打開床頭櫃的抽屜——裡面放着他最新的一本日記，藍色印花的硬質封皮上面壓着一隻暗金色的銅殼懷表，是胡桃夾子去年聖誕節送給他的禮物，後來他們還去一起挑了一條表鍊。他拿起這兩樣東西，正要收進貼身的夾克内袋裡，突然聽見“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從日記本的扉頁裡掉了出來。

“巴基？我們該走了。”史蒂夫隔着門又喊了一聲。

“嗯，嗯……我知道。我來了。”巴基皺起眉，從地上撿起一張黑色的長方形塑料卡片，前後翻看兩眼，仍舊對這個東西的出現沒有頭緒。然而，他沒時間再繼續思索，隻得直接将它重新夾回筆記本裡，一并收好。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确保垃圾都打掃幹淨，床單也鋪得很完美，這樣等這間屋子的女主人回來，打開門看見的仍然會是熟悉的、舒心的愛巢。

“别擔心，娜塔莎會幫忙照顧你們那盆仙人掌的。”史蒂夫站在門口，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它叫‘史蒂夫’，我是說仙人掌。”巴基背着包，目不斜視地從美國隊長身旁走過，“别澆太多水。”

“這是一張迷你存儲卡，标準的20mm×21.5mm×1.4mm尺寸。”蘇睿小心地捏着巴基帶來的那張黑色卡片，仰頭在燈光下仔細觀察了一番。随後，她又從抽屜裡翻出一個多功能讀卡器，一端連接上電腦，将卡片插|進凹槽，屏幕上立刻變得一片空白，光标閃爍着左右移動，在路徑上快速寫出了一行行毫無意義的數字和字母。

“看來需要一點時間來解碼。”蘇睿聳了聳肩，轉頭又好奇地問，“你從哪兒得到的這個，巴恩斯中士？”

巴基張了張嘴，又猶豫着閉上了。事實上，早在這張存儲卡從日記本裡掉出來的那一刻，他對此就多少心裡有數了——他确信自己上一次打開筆記本的時候還沒有這東西，而那之後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有機會在大樓智能AI與冬日戰士的眼皮底下接近那層抽屜的人，還能有誰？還能是誰？答案呼之欲出。

蘇睿沒有再繼續為難他，不如說，頭腦敏捷的瓦坎達公主已經差不多從他這個反應裡猜出事情的原委了。她沒有親眼見過那位神奇的異世界機器人小姐，也對複仇者聯盟最近在忙碌的事情不甚了解，隻是從兄長的口述中大概明白了面前這個男人過去可怕的經曆，嘗試以此開展治療。不過，作為一個還對美好愛情充滿憧憬的年輕女孩，蘇睿難免對這兩人跨越世界與物種的戀情倍感唏噓，盡管這不過隻是特查拉為了給妹妹說明情況而簡單提及的一兩句話。

“好吧，中士，那我隻問你一件事。”蘇睿舉起那張存儲卡，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喜鵲，在給東方傳說裡那對分隔兩地的戀人搭橋。

她正色問道：“你想知道這裡面的内容嗎？”

一周前。芝加哥凱恩登地下車站。

廢棄的建築裡充滿了灰塵和鐵鏽的氣味，牆壁上的瓷磚脫落，裸|露出底下的混凝土結構。車站的出口處有一道緊閉的金屬門，将陽光盡數攔截在外，内部便隻剩下昏黃閃爍的光線，安靜得隻能聽見不規律的水滴聲，“滴答”、“滴答”，帶着回音，像死神的倒數計時。忽然，伴随着一陣轟響，金屬門向兩側展開，五六個全副武裝的士兵走了進來，沿着樓梯一路下行到站台上。領頭的是兩個容貌精緻的女人，其中一個披散着黑色的長發，穿着一身帶白色條紋裝飾的同色抹胸連身短裙，手上提了一把造型奇特的激光武器，臉上挂着一種優雅卻傲慢的微笑；另一個金發的女人則落後半步，側頭瞥過牆上已經辨認不出的站名和廣告标語，又平靜地将視線轉向另一邊——一節長滿了苔藓和藤蔓的廢棄車廂外，黑色短發的鐵血人形倚靠在幾乎與自己同高的大型機槍上，似笑非笑地沖這邊擡了擡下巴。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夢想家。”幹擾者先是随意地問候一句，繼而緩緩看向背着黑色槍箱的金發人形，與那雙沒有波瀾的綠眼睛坦然對視，“嗨，OSV，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很高興你最終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胡桃夾子的沉默絲毫沒有讓幹擾者感到尴尬，她隻是聳了聳肩，咯咯笑了兩聲。緊接着，她站直身子，提起武器，幾步繞過廢棄的車廂，站到站台邊緣，腳跟幾乎懸空，卻始終完美地保持着平衡。她誇張地活動了一下胳膊，動作大到幾乎能聽見零件摩擦的“嘶嘶”聲，然後展臂一揮，像是戲劇開始前的報幕主持，微笑着向觀衆展示出鐵軌延伸向的那個黑不見底的隧道洞口，拿腔捏調地高喊：

——“歡迎來到鐵血工造！”

芝加哥地下的這處據點原本是九頭蛇在北美的重要物資基地，容量僅次于紐約，而且曆史悠久，從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就投入使用了。在佩姬·卡特和霍華德·斯塔克那些人如火如荼地建設神盾局的時候，他們的敵人就盤踞在這座廢棄車站的深處，源源不斷地向外輸送着特工和間諜。

胡桃夾子跟着幹擾者進入隧道深處，穿過幾道厚重的隔離門，門後的喧鬧取代了車站的寂靜，機械運轉和人類交談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鐵血機甲、九頭蛇士兵和身穿白大褂的實驗人員交叉往來于生了鏽的金屬連橋上，形成一種科技與破敗相融的荒誕感。

“怎麼樣，這地方還挺大的吧？地圖發給你了，照我之前說的，獵鷗部隊歸你管了，我唯一的期待就是别總打到自己人。”幹擾者往旁邊使了個眼色，暗示地指了指走進另一條通道的夢想家，繼續說，“夢想家去送破壞者的核心了。”

胡桃夾子沒什麼興趣地跟着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随意地點了點頭，問道：“她還活着嗎？”

“那要看她運氣怎麼樣了。”幹擾者聳了聳肩，“不過就算還能重啟，也隻有以前那套舊的素體可用了，要和身材火辣的雙馬尾熟女說拜拜咯。”

“我會懷念那個豐滿的屁股。”

“哇哦，你喜歡大屁股嗎？要不要回頭問問工程部，給你也改造……好吧，放松點，我開玩笑的，你的身材很完美，親愛的。”

幹擾者哈哈大笑着，在對面金發女人兇狠的瞪視下收回了正要偷偷摸摸揩油的手，轉而按上右側的一道安全門把手，“咔嗒”一聲打開。

“進來吧，那一位讓我在帶你過去之前，順路來拿個東西。”

“誰？代理人？還是主腦？”

胡桃夾子的詢問隻得來了幹擾者一個神秘的微笑。她皺了皺眉，卻也沒再說什麼。踏進房間之前，她擡頭看了一眼安全門上的标牌，是用俄語寫着的“檔案室”三個字。

“……這倒是稀奇。”她關上門，倚靠在牆邊，環視了一圈屋内布局，有些驚訝地看着緊挨着擺放的幾個大書櫃，“檔案室，認真的嗎？”

“嘿，小心點，這都是我們親愛的阿尼姆留下的珍貴資料呢。”幹擾者站在其中一個書櫃前，轉過身來揮了揮捏在手裡的一個紙袋。

“阿尼姆·佐拉？好吧，我知道了，要去見的是這家夥。”胡桃夾子随意從手邊拿起一個文件夾，潦草地翻看兩頁，又環顧四周，小聲咂舌，“真是人類的毛病。”

“确實，我同意，隻有人類才會喜歡往紙上記東西。”幹擾者哈哈大笑，“不過可别在他面前說，他不喜歡這個，畢竟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自己的意識上傳進計算機裡。”

胡桃夾子翻了個白眼：“随便吧。他到底想幹什麼？事先說明，就算鐵血在和九頭蛇合作，但我可不打算真的去給那種不倫不類的東西賣命。”

“别那麼刻薄，OSV。相信我，你會感興趣的。”幹擾者笑眯眯地伸出一隻手，“我還需要你拿着的那份檔案，幫我遞一下，親愛的。”

胡桃夾子低下頭，在陳舊的文件夾封皮上方看到一張泛黃的标簽，上面是一行潦草的手寫俄文——

冬日戰士電擊洗腦與身體改造實驗報告。

“OSV？”

幹擾者一時間沒聽見回答，便又出聲提醒。随後，對面的金發人形擡腿走過來，面無表情地将那個文件夾拍在了幹擾者攤開的手心裡，湖綠色的眼睛始終緊緊地盯在她身上。

“現在可以走了嗎？”胡桃夾子口氣冷硬地說着，率先開門離開了房間。幹擾者聳聳肩，也跟着走出去。她落後半步，望着金發女人的背影眯起眼，上下打量一番，又垂眼看向文件夾上的标題，手指在“冬日戰士”幾個字上面輕輕摩挲。

“哎呀……還真是忘了個幹淨。”鐵血人形忍不住從嘴角漏出一聲輕笑，自語道，“你真可憐呀，帥哥。”

信息已讀取：雲圖編碼C81321，獨立存檔N54009-B。

創建者：戰術人形OSV-96，ID83075523。

存檔已加密，請輸入密碼查看。

……

“這份文件裡恐怕有自毀程序，暴力破解的風險很大。你知道密碼嗎？想想看？”

“……”

“巴恩斯中士？”

“……卡薩布蘭卡。”

“呃，什麼？”

“試試‘卡薩布蘭卡’，最後一個字母大寫。”

……

輸入密碼：casablancA

密碼正确，存檔已解鎖。

“哇哦。”蘇睿看着顯示器屏幕，又扭頭看了看站在旁邊的巴基，驚歎地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暗号？”

巴基有些苦澀地輕笑一聲：“之前在一起的時候，她用這個給我們的通訊頻道加密。”

蘇睿察覺到對方低落的情緒，非常體貼地轉移了話題：“好了，我把裡面的子文件打包，給你的平闆電腦上發過去。似乎都是文本，還真不少，需要十幾分鐘。”

“謝謝。”巴基點點頭，沒再出聲。

正如蘇睿所說，這張存儲卡裡全部都是文本文件，創建時間從兩年前開始，顯然是胡桃夾子意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所做的記錄。最開始的内容基本都是一些信息整理與分析，明顯在以一個外來者的視角觀察和了解這個陌生的世界。她寫下了許多東西，包括紐約和附近地區的坐标、地理、人口、曆史、氣候……一份詳細、精準又專業的異世界情報報告書，甚至有關于那次煉金術士擊殺任務的總結和許多針對格裡芬指揮部的聯絡嘗試記錄。巴基一頁一頁地翻看，以此拼湊出胡桃夾子流落紐約時的狀态，仿佛又回到了他們剛剛相遇的那一天——簡直像兩隻野貓在城市的犄角旮旯裡狹路相逢，相互警惕慎重地彼此試探，最後沉默地對坐着幹瞪眼。

巴基有些想笑，而他也确實笑了，坐在瓦坎達傳統房屋的木地闆上，背靠着床，悶聲笑得胸口發顫，隻得暫時放下平闆電腦，以防手一抖就把它摔壞了。巴基的金屬手臂早在抵達的第二天便在瓦坎達人的幫助下拆掉了，新的還沒做好，于是他不得不先過上一段時間獨臂的日子——倒是沒有想象中那麼不便，他過去能習慣拖着前蘇聯造的鐵疙瘩走路，現在不過是花點時間重新适應另一種平衡。

他深吸了一口氣，拿起平闆繼續往下看。

【09/07/2014】

未知目标：強力、敏捷、行動模式精準；左臂為金屬義肢；人類……？記憶缺失……？

無明顯敵意（待确認）。

【11/08/2014】

史密森尼博物館：第二次世界大戰；美國隊長與咆哮突擊隊；可增強人體能力的血清。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中士……？疑似基因克隆或細胞冷凍技術。

【12/08/2014】

冬日戰士；九頭蛇；電擊洗腦與精神控制。

名字是“巴基”。可憐的男人。

人類真是瘋了。

【05/09/2014】

九頭蛇特倫頓軍火基地清除完成。

我喜歡和巴基一起戰鬥，他真可靠。

仍無法接收格裡芬的通訊信号。

【14/11/2014】

巴基的失眠和噩夢還沒有明顯好轉，不知道我能做點什麼，睡眠不足會嚴重影響人類的身體機能，希望他至少能多睡兩個小時——要不要試着敲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