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此刻,裡約熱内盧灼熱的風景在瞄準鏡裡快速掃過,NTW-20才忽然體會到了刻骨銘心的真實。
她殺了傑裡科。
她如此輕易地、無情地将槍口對準昔日戰友,然後,接下來,她還會殺了你。
NTW-20開槍點掉了向内格夫發起偷襲的獵鷗人形,指尖移向彈匣釋放按鈕,将将碰上去的時候,一道濃郁的金色闖入視野。她瞳孔驟縮,呼吸一滞,八倍鏡裡映出狙擊|槍漆黑的槍管,以及俄羅斯女人微微上揚的嘴角——分明藏在房屋的陰影裡,可她恍惚間覺得比南美洲午後的太陽還要刺眼。
空彈匣“咔嚓”一聲掉落——NTW-20的彈匣供彈三發,而OSV-96有五發。
“……媽的。”
巴基破門而入的時候,正聽見一聲巨響,大口徑子彈擦過NTW-20的肩膀,徑直打爛了後方歪倒擺放的廢舊櫥櫃。他用金屬臂擋下四散炸開的木片,揮開塵土,看到粉色長發的人形卧倒在那張架放狙擊|槍的桌子下面,驚險地躲過了那一發本該對準她眉心的子彈。
巴基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急忙矮着身子上前,一把抓住NTW-20的衣領,将她往旁邊拽過去,下一秒,又一發子彈落在兩人腳邊,打斷了本就不太牢固的桌子腿。
“NTW?NTW?NTW-20!”
“該死,胡桃夾子——我看見她了!”
“我知道,我知道。”巴基把機槍挂到胸前,一邊将NTW-20拉起來,一邊單手拎過那把步|槍,沉重的反器材武器在他手裡簡直像個模型玩具,“來吧,我們得追上她!”
黑色越野車在裡約熱内盧的道路上疾馳,從柏油路開上土路,又強行拐進無法供大型車輛通行的巷子。越往地勢高的地方走,樓房的高度越低,密度越大,外形也越破舊。NTW-20撞開前方的垃圾桶,看着擋風玻璃沾上肮髒的泥點,忍不住又大罵了幾句髒話。
“媽的,那家夥絕對記得我!”她咬牙切齒地喊道,手上猛打方向盤,仿佛是在擰胡桃夾子的腦袋。
“很好,我知道了。現在别拿這件事向我炫耀了好嗎?”
“操!你他媽真以為這是什麼好事嗎?!她知道在哪兒能找到我!她什麼都知道!!”
巴基沒有接話,自顧自地伸手探出窗外,往後面扔了個煙霧|彈。他們偏離了方向,闖進了山坡上的貧民窟,現在不止鐵血的一些殘兵在後面緊咬不放,還驚擾了當地的居民武裝。
“你不能殺人對吧?”
“我勸你最好也不要。”NTW-20看着前方,翻了個白眼,說道,“聽着,我有個計劃。我去引開這些人,你繼續追。”
“你确定要這麼做嗎?”
“除非你還有别的方案,不然就閉嘴——你和胡桃夾子在一起的時候也這麼煩嗎?!”
巴基自覺不該繼續招惹正在氣頭上的女人,老實地安靜下來,舉起左手,做了個同意的手勢。NTW-20冷哼一聲,換擋加油,車子徑直沖向前方的丁字路口。即将撞上護欄的時候,她猛地踩下刹車,方向盤在掌心裡快速轉動,于是越野車以一個漂亮的漂移完成了調頭。與此同時,副駕駛的車門被推開,巴基找準時機一躍而出,借着振金手臂的動能緩沖穩穩停住。
他站起身,草草抓了兩下頭發,把沾上的髒東西都拍掉,繼續獨自向貧民窟的更深處跑去。
阿萊芒綜合區,裡約熱内盧最大的貧民窟,簡陋的房屋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山坡上,街巷狹窄,老鼠亂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變質食物、污水和大|麻混合的氣味。就在去年,州安全局新來了一位警察長官,剛一上任就以雷霆手段清理了城市的販毒網絡,貧民窟的毒品生|意自此遁入暗處,然而貧困與暴力問題仍舊得不到解決。舊的秩序被拆除後,反而在電力、運輸、供水等新的利益鍊條上滋生起官員的貪污和腐敗。
巴基知道這個地方不歡迎外人。社區裡各方人員關系密切,每個人都能輕易辨認出陌生的臉——比如他自己,比如NTW-20,再比如胡桃夾子。她向來謹慎又穩重,不像斯塔克之流那樣充滿表現欲,讨厭節外生枝的事。因此,要想在這裡安全、也盡可能安靜地撤離,一定會選在靠近邊緣、人煙稀少的地方。
耳機裡響起NTW-20的聲音,詢問他是否一切順利,從她鎮定的語氣來看,那邊的行動也還算順利。
“我很好,我追上來了。”巴基應了一聲,在一片用金屬護欄圍起來的空地前停下。他警惕地環顧四周,看見生鏽的門牌上刻着陳舊到難以辨認的葡萄牙文,似乎表明這裡曾經是一座足球場,或許随着居民生活中心的遷移而廢棄了,現在地上雜草叢生,用來劃分場地界限的白線也早已看不見。
“你在哪兒?内格夫過去了,我拖延不了太久,她現在真的很生氣。”NTW-20繼續說道,“動作快點,記住我說的,如果她不肯聽話,就扭她的胳膊、打斷她的腿,她會感謝你這麼做的……巴恩斯,你在聽嗎?”
“是的、是的……我在聽。”巴基心不在焉地答道,同時擡眼快速掃過整座球場,端起槍,慢慢地往左側看台的高處移動。
“你找到她了嗎?”
“馬上,我這就——”
話音頓住,巴基突然一愣,靠在看台頂部那間用來調試音響和照明設備的小房子拐角,槍口指向它的背面——依照胡桃夾子的習慣,這裡絕對是她挑選觀測點和狙擊陣地的第一選擇。他很清楚這一點,他有信心決不會判斷錯誤。
然而現在那裡空無一人,胡桃夾子不在那兒。
“巴恩斯?回話,巴恩斯。怎麼了?”
“……她不在這兒。”
“什麼?”
“她……”
——她知道在哪兒能找到我。
巴基猛地瞪大眼睛,NTW-20先前的那句話倏忽擊中了他。刹那間,驚訝、狂喜、以及随之而來的一種忐忑,種種複雜的情緒将他層層包裹,隻是他尚且來不及整理思緒,先在匆忙的一瞥中遙遙望見對面看台頂上飄動的金發,還有漆黑的、如深淵般晦暗的槍口。
時間在那一刻放慢,金發人形眯起眼,看着瞄準鏡裡那道清晰的十字中央覆上鐵臂男人深棕色的額發,像是某種神聖的标記。
“你不用過來了,幹擾者。”她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我解決他了。”
她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