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約熱内盧,巴西第二大城市,南美洲的明珠。正值二月,南半球的夏季,也是最好的旅遊時節,随處可見衣着清涼的遊客。黑色的小型越野車沿着大西洋大道一路向北行駛,在拐進伊莎貝爾公主大道的十字路口紅燈前停下,駕駛座上的女人單手搭在方向盤上,隔着深色的遮光窗膜往外瞥了一眼,看見不遠處的沙灘上有十來個年輕男女穿着泳裝打排球。再往副駕駛的位置上看去,則是一身長袖長褲,甚至還戴着手套的長發男人。
NTW-20正想說些什麼,但對方先一步察覺到了她的打量,于是也将注意力從車窗外林立的高樓大廈上收回,遞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沒什麼。”NTW-20重新看向前方,讓車子穩穩通過了信号燈,“我們快到了。”
巴基點點頭,活動了一下因長途趕路而有些僵硬的肩背肌肉,問道:“她真的會來嗎?”
“抓到的那家夥供出來一個金發的女人,而據我所知,鐵血出廠的東西可沒有那麼鮮豔的顔色。”
巴基還想再繼續說點什麼,但車載通訊器響起的兩下“哔哔”聲打斷了他的話。NTW-20伸手按了一個按鈕,信号接通,伴随着有些嘈雜的背景,裡面傳出一個女人有些失真的聲音:“還真的來了啊,NTW,你就是不肯老老實實待着是不是?”
“内格夫。”NTW-20扭頭給巴基使了個眼色,然後語氣平淡地開口回答,“我有指揮官的授權。”
“包括帶上那個人類一起嗎?”内格夫嗤笑一聲,“别怪我沒提醒你,上一次你非得跟着我們去找她,結果可不太理想。”
她說的是那次在S09區邊境的任務,NTW-20安置好重傷的同伴之後,也是這樣不聽勸阻地偏要跟着一起回去找胡桃夾子。内格夫還記得很清楚,那時NTW-20靠在搖搖欲倒的牆壁邊,用拇指撫摸上面那道觸目驚心的彈孔,玫瑰粉色的眼睛裡一片茫然。
NTW-20顯然也想起了這件事,她重重地喘了口氣,擡眼的時候看見旁邊的巴基有點尴尬地盯着自己,似乎在用眼神詢問:我需要說句話嗎?
她咂了咂舌,正要開口,通訊頻道裡突然切換進另一個人形的聲音,語氣要明顯沉穩了許多:“下午好,NTW,還有這位先生。内格夫說話有點沖,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代她道歉了。”
“喂,傑裡科!”
“總之,一切仍按計劃進行,推測火力點有三處,位置信息都共享過去了。我們會在正面清掃敵方主力,你們可以從右路繞進目标建築——如果哥倫比亞人提供的信息無誤,OSV會等在那兒。”傑裡科沒有理會内格夫不滿的大喊,自顧自地繼續解釋,最後沉下嗓音,鄭重地叮囑道,“附近的地形複雜,還請萬事小心——祝你們好運。”
“動作麻利點,盡量别礙事。”内格夫像是為了強調自己的存在一般用力地“啧”了一聲,緊跟着補充,“畢竟等我們過去,可就不會好言好語地把她請回來了。我可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哥倫比亞走私商和鐵血的交易定在下午兩點半,一天中最炎熱的時候,裡約熱内盧的遊人們聚集在海灘上曬日光浴,或是在附近咖啡館的露天座位上和同伴閑聊,沒有人發覺,在美麗的伊帕内瑪和科帕卡巴納東北方,城市繁忙港口的另一面,正醞釀着某些邪惡與犯罪——連山頂上那座高大的基督像都俯瞰不見。
NTW-20窩在一間破舊的居民樓雜物間,面前是一張布滿灰塵的桌子,以及穩穩架在上面的反器材步|槍。她挪了挪身子,後背抵着牆,勉強在狹小的空間裡找到了一個還算舒服的姿勢,然後向前探頭,單手插上彈匣。
“已就位。”她快速調整瞄具,放大的視野将前方一公裡外的廢棄建築群納入眼底,“你那裡情況怎麼樣,巴恩斯?”
巴基蹲在爛尾樓錯綜複雜的牆體後面,懷裡端着的還是當初去西伯利亞時從複仇者聯盟的飛機上順手拿來的機槍。四下無人,安靜得隻剩呼呼作響的穿堂風。他警惕地側過頭,眯起眼,牢牢盯緊右前方的那一小片空地,以及陰影籠罩下唯一的出入口。
“一切正常。”他抿了一下嘴唇,答道。
“小心點,别靠太近。”NTW-20提醒道,“我們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
巴基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嘟囔,算作回應。他看了一眼腕表,兩點二十三,距離預定時間不到十分鐘,然而現場過于寂靜,附近的守衛也太少了點,他和NTW-20潛入進來的路上,解決掉的敵人兩隻手都數得過來——軍火商被捕的消息沒有傳出去,巴基他們的行動應該也沒有驚動對方,内格夫那裡更是還沒開始交火,然而對面的表現卻仿佛已經對這一切安排都了如指掌。
“有點不對勁,這裡……”
話還沒說完,巴基猛地轉身,擡手格擋,幾枚小口徑子彈“丁零當啷”打在金屬臂上。他低聲咒罵一句,舉槍連射,轉過拐角的兩隻鐵血人形立刻應聲倒下。他踢開腳下的屍體,迅速揮拳,緊随其後包圍上來的敵人也被直接掼倒。當初在瓦坎達,蘇睿對這條全新的振金手臂進行了一系列細節化的調整,讓重量、靈敏度、傳感反應等方面都盡可能與原先那一條相貼合,盡管如此,一些微小的差别仍舊不可避免。巴基沒來得及花太多時間去習慣用它作戰,而在分秒必争的時刻,一丁點的動作遲滞都可能緻命。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深呼吸一口,然而剛一往外探出半個腦袋,便引來接連兩發子彈,讓他不得已又把身子縮回了掩體後面,随即毫不猶豫地舉槍,瞄向二樓突出來的陽台,隻是沒等按下扳機,一枚大口徑狙擊彈從遠處襲來,鑿穿牆體,将那兩隻攜帶遠程武器的鐵血人形一齊射穿,巨大的威力震得現場濃煙滾滾,本就結構不穩的樓房直接應聲坍塌。
“右邊,巴恩斯,有好幾隊鐵血往那邊去了,你得快點離開!”NTW-20在通訊裡喊話,甚至還能聽見狙擊|槍拉栓退殼的聲音。
“是啊、是啊……我已經看見了!”巴基奔跑着躲避追擊,也在槍火連天的嘈雜中大聲問道,“什麼情況?她在哪兒?!”
“我不知道,現在先……”
“他媽的她在哪兒?!!”
“操!我說我不知道!”
NTW-20幾乎是惱火地用更大的聲音壓上去,不忘以髒話回敬髒話。幾分鐘前,内格夫小隊的人形分頭攻進三處火力點,然而其中一處的兵力布置遠超另外兩處,傑裡科率領的分隊落入劣勢,在其他同伴趕來支援前,隻得盡力抵抗。這樣的戰場規劃明顯不是鐵血這些智能低下的自律傀儡所能獨自完成的。
有人在指揮它們。
“——她肯定就在附近。”NTW-20暗罵一聲,“該死,巴恩斯,她——”
傑裡科忽地扭頭,有所預感般望向背後,視線越過林立的樓房,在某一道縫隙裡捕捉到了銀白的反光。人形紫紅色的眼睛倏然睜大,慌忙回身,一把按倒了身邊的沙漠|之鷹,然後朝遠處的加利爾和微型烏茲用力揮舞雙臂。
“趴下!快!!趴——”
砰——!
“傑裡科——!!!”
嘶啞的嗓音戛然而止,一發子彈釘進傑裡科的太陽穴,人形腦袋一歪,直挺挺地砸在地上,鮮紅的人造血液濺得沙漠|之鷹滿臉都是。
精準、緻命,僅僅一擊就在瞬間奪走了人形的全部機能。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沙漠|之鷹眼疾手快地拉着傑裡科的腳踝,将她的屍體拽回了掩體後面。内格夫在通訊裡怒不可遏地大叫,用混合了希伯來語的髒字不停辱罵着胡桃夾子。然而這在此時毫無意義,來處不明的狙擊再度從天而降,擊中了加利爾的肩膀。
“那家夥……!!!”内格夫趕往支援的途中被幾隻鐵血纏住,氣急地按着耳機呼叫起NTW-20,“NTW!媽的,NTW,你快給我打死她!”
“閉嘴,内格夫!我正在找!”
NTW-20從沒有過如此糟糕的感受,一種事情正在徹底脫離掌控的恐懼開始在雲圖裡蔓延。今天早些時候,她還在路上和那個鐵手臂的人類男人閑聊,相互分享自己與胡桃夾子的回憶,那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話題。NTW-20冷笑着說,給你一個忠告,巴恩斯,别指望好言相勸能起多大作用,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打斷她的腿,強行将她帶走,否則恐怕自己就要遭殃。巴基扭頭來看了她一眼,沒有反對也沒有答應,隻是低聲地重複着,說他一定會想辦法。NTW-20不忍心再逼迫什麼,事實上,哪怕她自己清楚,人形的行動邏輯與記憶無關,打破“傘”病毒的控制也遠非電影裡那樣來一段真情流露就能做到的,然而底層的某一行程序卻仍然在嘗試着說服她相信,這或許是不同的。NTW-20對自己說,從前沒有出現過胡桃夾子類似的情況,未知是一種無形的恐怖,但或許也意味着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