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笨蛋……
這些樹,哪裡值得他特意畫下來。
但畫的真好看,不僅費心調色有明暗立體度,還是被風吹動,被陽光照射的動态畫面。
她視野模糊,一頁一頁看得很慢,幾乎看兩頁就要緩兩下,等眼睛風幹清晰了,才繼續翻。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翻到了最後一頁——
但最後一頁,不是什麼樹。
是一株生機勃勃的雛菊花。
他沒有添加備注,可白無水卻知道雛菊花的花語。
是離别與祝福。
也可以是——埋藏于心底的愛。
一顆顆淚水忽地洶湧砸下。
他怎麼能在手術前一天晚上給她送這種東西?!
萬一她大受幹擾,下刀的手發抖怎麼辦?
萬一她心生怯意,在手術台前臨陣脫逃怎麼辦?
光是想想那樣場面,白無水頭皮連着脊椎都是陣陣毛骨悚然的後怕。
白無水用力捏緊口袋本,如死裡逃生拽住了救命稻草,大口大口喘息着。
幸好……幸好……幸好一切順利。
一點也不幸好!
她痛哭出聲。
太危險了,他差點死了一次。
……
為防止呼吸性堿中毒。
白無水在頭昏腦脹之際,強迫性中止了自己的哭泣。
她上一次哭得昏厥,還是病危的白老頭在她面前倒下,然後蘇醒過來摸她頭的幾年前。
她靠床坐在地上,呆滞又機械地把口袋本小心翼翼地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眸光再次濕潤。
她受不了如此軟弱感性的自己,便倔強仰起頭,逼退淚意。
可正前方的牆上,依然是他的畫。
矢車菊靜靜伸展花瓣,明明是優雅的姿态,可越看卻越像能将她吞沒的食人花。
她幾乎是逃離地從房間踉跄爬出客廳,可色彩一亮,又對上他挂在四面白牆上的油畫。
她臉色發白,頹然倒在了地上。
她要完了。
她好想,好想見他。
“叮咚——!”
于是,他就來了。
*
但白無水并未動身去開門。
大半夜近淩晨,她想不出有什麼人非在這時候上門找她。
最有可能的是墨蘭謙,但他就算有事,也會提前給她打電話。
醫院宿舍防治還算安全,四處也有攝像頭監控,歹人入侵的風險較低。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排除平常對她心生間隙的人見大半夜亮着燈,來趁機報複。
她熄滅室内燈光後,才謹慎從貓眼往外看。
一張熟悉的俊臉忽然放大。
大概知道她在觀察,還有點小傲嬌地揮手。
白無水:“……”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出現,但白無水立即沖進洗手間洗了一把臉。
她用力清了清嗓子,試着說了幾句話,确認聲音沒帶難聽的鼻音後,才心潮澎湃又假裝冷靜地拉開門。
“大晚……”
她話音未落,少年已将她抱了個滿懷。
要命,她眼睛又熱了。
她頑強帥氣了十七年的歲月裡,在這個夜晚,被一幅幅油畫改造成了淚失禁體質。
她用力抱住他,一邊滾滾落淚,一邊大罵,“幸村精市!你是大笨蛋!”
幸村精市懵得慌張失措。
她近乎崩潰的一滴滴眼淚刺疼他的神經,令他一瞬忘記思考,滿心滿眼隻餘下感同身受的心疼。
他染上哽咽,也莫名含了淚意,“不要連名帶姓罵我。”
“……”
氛圍忽然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白無水哭着笑出了聲,“有你這樣說冷笑話哄人的嗎?”
室内未點燈,光影昏暗,但相擁的他們感受到了彼此的模樣。
幸村精市擡手輕輕抹去她臉上淚痕,“為什麼哭?”
白無水也給他擦眼淚,“你又是為什麼?”
漸漸地,兩人額頭相抵。
幸村精市聲音低下去,“我突然來找你本就忐忑,在路上時也反思自己是否冒昧。是走到樓下,見陽台還亮着燈……才按響門鈴,但卻被你罵。”
她沒有因為他的‘傷心委屈’而軟化,反而更兇地把他推上沙發,“幸村精市!我被你吓死了!”
她兇兇地吻了上來。
他們第一次接吻,是窮途末路的要挾。
第二次接吻,是互相試探的狩獵。
第三次……再也沒有比此時的心意相通更難以言喻了。
他們擁吻着,不斷抱緊。
他為什麼不能快點長大?
“嘶……”
幸村精市因她抽氣聲頓下。
兩人不知何時掉轉位置,她被他壓在沙發上,衣襟松散。
他輕喘着,親了親她肩頭的暧昧痕迹,“咬疼了嗎?”
她扭頭藏進沙發,整張臉紅得滴血,“要不……你去上個廁所……”
幸村精市:“……”
他低頭一看。
玉臉飛快紅透,逃似的,直奔洗手間。
……
兩人在沙發上隔得遠遠的,也不敢眼神對視。
白無水清了清嗓子,“你今晚怎麼安排?”
幸村精市輕咳了一聲,“在附近訂了酒店。”
他今晚來找她屬于十分任性的臨時起意,太晚了也沒有電車與公交,隻能讓司機大叔送。
但單程就要一個小時,且又是淩晨,便直接在東京住一晚。
而至于他為什麼萌發這種沖動,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孤獨,想給她一個擁抱。
又或者說,習慣孤獨的她未必需要這樣的擁抱,但他需要給一個擁抱才安心。
所以,他來了。
而幸好,他來了。
他沒有錯過她最需要他的時刻。
幸村精市既然有地方睡覺,白無水也沒過多挽留,她不太忍心讓他睡沙發。
“那你……”可她不想他那麼快走,再和他說說話吧。但想到那個口袋本,她依然心有餘悸,“幸村精市,如果我真的在手術前看了你畫的口袋本,那就隻有神仙才能救你了。”
幸村精市,幸村精市。
不是幸村精市就是神之子。
她就不能溫柔點喊他?
他的注意力飄了一瞬,才回到正題上。
不過想起她方才情緒崩潰的淚眼,幸村精市唇角抿了抿,還是沒按耐住笑弧。
“對不起……”
他的道歉算不算真誠,但卻是真心實意為她的重視高興,“我知道你不會在手術前一夜翻開看,但我一定要在那時候送。那是你特殊時期給我安排的任務,所以我也想為它畫上一個圓滿的句号。”
當他畫遍花園裡所有的樹,他便從郁郁消沉中,迎來了新生。
而他藏在心裡不能抽芽的情愫,也可以慢慢走出天光。
他還想告訴她,他對她的喜歡,不是突然萌發,也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從很久開始的第一頁油畫,一直延續着增長到了最後一株雛菊花。
他的手覆上她,注視着她湊近問,“你知道雛菊花的花語嗎?”
白無水眨眨眼,很煞風景,“花語是什麼東西?我隻知道它的醫用療效。”
幸村精市氣郁:“……”
“白無水,你才是笨蛋。”
把人惹急的白無水促狹笑出聲,她再次用力吻上他。
你值得全世界美好的女生去喜愛。
你以後也可以愛上更好的女孩。
但現在,你屬于我。
*
幸村精市,讓我來成為你的初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