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嗎?
一定是吧。
不然,他又怎敢這樣放縱躺在球場上?
他仰望天際,湛藍天空與綿綿飄過的白雲,竟讓這一刻的惬意顯得格外不真實。
他恍惚了起來,他真的赢了嗎?
十天前的他也是這樣,在和米諾的挑戰賽中耗盡全力,又累得手指不想動地躺在地上,靜靜等着某人一邊罵他一邊拽起他。
他一眨不眨望着天空,不知是在等待那位把他拉起來的人,還是聆聽其他的召喚。
而當‘立海大三連霸!’的萬衆歡呼入耳,他才大腦空白地安心嗑上眼。
一道身披白大褂的高瘦人影翻躍圍欄,比所有人更快一步地飛奔到他身邊。
她給他飛快檢查了一遍身體,見并無大礙,才放心拽他起來,“别躺了,快起來把外套披上凹造型。”
堂堂全國冠軍,怎麼能不趁機擺幾個帥氣的pose呢?
幸村精市:“……”
他眼睛都不想擡,又哪裡還顧得上形象管理。
他無奈睜開眼,卻猝不及防撞入她熠亮無比的星湖。
他微怔,他第一次,從這雙漆黑神秘的眼眸裡,看見琉璃般純粹的喜色。
她為他欣喜,為他無比地驕傲。
他心中觸動,渙散的思緒忽然被滔天榮耀喚醒,也跟着湧動起了光澤。
“立海大,赢了。”
“嗯,你赢了。”
她朝他笑,還給了一個大大的拇指。
但他比她想的要貪心,想索取一個更用力的擁抱。
勝利沒有令她失望的他,有資格對她提要求。
可就在兩人眼神脈脈流動之時,一道煞風景的大哭奪去了兩人的注意力,“幸村部長,我太感動了!”
“……”
幸村精市無聲歎了一口氣,但見切原赤也哭得滿臉是淚,終是有些忍俊不禁,“那也沒必要嚎啕大哭吧。”
身後跟來的隊友們被逗笑。
實現了夢想的少年們,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在擁抱陽光。
真田弦一郎拎着毛巾遞給他,他黑白分明的瞳孔寫滿太多複雜,“幸村部長,我還有太多東西要向你學習。”
他和幸村年幼相識,又經他邀請踏入立海大。
可即便相識十載,他也沒有徹底看明白他的網球。
在他患病期間,他從未向他們抱怨過治療與康複的苦,每次隻是風輕雲淡地說,‘一切都好,很快就能回校一起訓練了。’
而在他和越前這場決賽之前,他也從未見過他身上竟存在豁出命去拼去追逐的熱血。
幸村天生就比同齡人聰穎冷靜,也更有大局觀。
他信任幸村的每一個決策,也堅信他永不會敗北。
但或許,被幸村的網球俯視太久,他在執行‘絕不敗北’的鐵血命令過程中,也漸漸忘了4歲在俱樂部初遇時,那個隻要拿起網球拍,就興高采烈得滿臉是笑容的男孩。
4歲的幸村擊敗了他,讓他了解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強敵。
而14歲的幸村,再一次,沖擊了他。
他要打開自己的眼界,不再被“堂堂正正”的單一定義裹足。任何竭盡全力也要堅持到最後的網球,都是令人熱血沸騰的堂堂正正。
“幸村,一起登上全國三連霸的領獎台吧!”
三年前,幸村為他們栽下一顆三連霸的種子。
當立海大校旗在賽場上迎風昂揚,那便預示一個鐵血時代的到來。
而努力不負,每一次竭盡全力突破自我的汗水,每一場堅持到底絕不倒下的比賽,每一份捍衛王者立海大的決心,都在三年後的盛夏,創造了獨屬于這群少年的傳奇神話。
而至于這樣的神話延續多久,那就交給後來人見證。
越前龍馬望着那高高飛揚的冠軍旗幟,緩緩昂起了帽檐下的琥珀瞳孔。
那雙熾亮不服輸的眼眸,遠比落日閃耀。
一隻寬大的手拍上他的肩,懶散的聲音有幾分幸災樂禍,“美少年,難過的話也可以在老爹懷裡大哭一場哦~”
越前龍馬‘切’了一聲甩開父親的手,他壓低帽檐背向日落,朝着日出将升的東方邁進,“還差得遠呢!”
遠山金太郎不知從哪裡竄出來,追上前,“越前,你太狡猾了,要帶上我一起修煉啊!我一定要打到神之子!”
越前龍馬:“……”
他哼了一聲,較勁似的跑了起來。
越前南次郎眺望那兩道追逐無限可能的身影,伸着懶腰打着哈欠走向另一邊,“真是青春啊~”
不過剛走了兩步,便瞧見了比賽期間和他探讨過問題的年輕醫生,她正嘴角含笑地望向領獎台上的立海大少年。
他頓時來勁了,吹着口哨上前搭讪,“美女醫生,介意給個聯系方式嗎?”
白無水一頓,似笑非笑看過來:“大叔,我今年才十七,不想給兒子當後媽。”
越前南次郎老臉一黑一紅,一下子被調侃得結巴了:“我……我那個……”
一旁網球期刊雜志社的井上守和芝砂織和他是老相識,見這麼一個社會老油條被小姑娘臊得沒邊,紛紛笑噴出聲。
曾被南次郎調戲過的芝砂織這下找到了把柄,陰陽怪氣地一邊學一邊捧腹大笑:“大叔~人家才十七歲,不想給你兒子當後媽~哈哈哈哈哈哈!”
“喂喂!”
這兩人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
但南次郎的臉皮厚,丢了一層立馬又能刷上一層:“大叔我當年也風流倜傥,很帥氣的呢~”
這話不假,不然他怎麼勾搭上漂亮老婆,生了個越前龍馬這麼帥氣的兒子。
不過玩笑歸玩笑,他對這位神秘的年輕醫生,的确有幾分另眼相待。
他忽然輕聲道:“小姑娘,這個世界,可比你想象得更有魅力哦。”
話落,他便揮一揮衣袖,宛如什麼世外高人般悠然離去。
“……”
芝砂織簡直受不了,他到底在高深莫測裝什麼啊!
可她剛揉着雞皮疙瘩扭過頭,就見那位帥得冒泡的年輕醫生怔在了原地。
她連忙問井上守,“南次郎先生和白醫生之間又在打什麼啞謎?”
作為一名常和文字打交道的新聞工作者,井上守挺敏銳。他猜測,這句話的由來,大概跟白醫生對“天衣無縫之極緻”并不積極的解讀有關。
她之所以能從‘天衣無縫之極緻’的招式中,瞬間勘破快樂與勝負的邏輯悖論。
是因為,白醫生是一個理性得近乎悲觀的人。
她不認為‘快樂’這類美好情緒具備戰勝一切的創造力,‘快樂’的确是對人體最有幫助的興奮劑,可倘若僅憑‘快樂’的情緒便擊敗嚴密計算的科學策略,那顯然是對努力與智慧的蔑視。
當然,她的思維方式沒有任何問題。
隻不過,這直擊核心的現實與犀利,似乎不該出現在一位十七歲的女孩身上。
他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不該告訴富有同情心的芝砂織。
可雖然井上守一頓分析。
但白無水怔住的理由,并不是因為被南次郎善意地看透。
而是……那群登上領獎台的少年們,正揮着旗幟捧着獎杯朝她跑過來。
幸村精市将冠軍獎牌挂在她胸前,将她一并帶入勝利的隊伍:“帶上你的獎牌,一起來合影。”
他不喜歡她見證他登頂時心滿意足的目光,也不要她隻在觀衆席上默默鼓掌。
她不是他的見證者,也不是護送他前進的登天梯。
她是他并肩而行的戰友,也一直是他人生的參與者。
所以,她要和他一起享受這樣的勝利。
她的獎牌?
“……你給我?”
白無水低下頭,茫然地看着胸前金燦燦的獎牌,似乎想不明白小小的鍍金竟這般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