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少年似一尊絕美雕塑,雨水在他眼前淌下一道簾幕,他努力睜眼看清眼前人,可她卻愈發虛虛實實,顯得格外遙遠。
他悲從心起,卻不知滿腔郁氣該釋往何處。
他被分手了。
但他卻連怨恨她的資格都不能有。
她分手的理由的确不是他想得那樣絕情,但又比‘絕情’還要過分百倍。
雨水順着發絲在他眼角彙聚,又蜿蜒成一道流淌不絕的痕迹。
一隻手珍惜地捧住他的臉,拭去懸在他眼睫上的雨珠,帶着商量的口吻道:“雨太大了,我們先上去好不好?”
不好。
一點也不好。
他拿開這隻狡猾的手,“這不是眼淚。”
都要和他分手了,又何必還虛情假意對他好。他也不是沒有骨氣的人,不會屢屢軟弱被她看了笑話。
“我知道。”
她也就真的把手放了下去。
雷聲轟隆。
“你什麼也不知道!”少年猛然将她落下的手十指扣緊。
雨水磅礴,砸濕了兩人的面龐與衣襟,“分手,是不可能的!我不會答應膽小鬼的分手。”
白無水眸光一怔,她唇角微動着要為自己辯解。
但記仇的少年指腹将她摁住,“……”
幸村精市還迫使她擡頭直視他的目光。
“白無水,你就是個混賬的笨蛋!”
“你小瞧我能夠和你并肩同行的覺悟,也不信任我對你的心意。”
“可你放不下我,又不願意帶上我。把我推開一邊,卻還要吊着我,讓我對你念念不忘繼續追你。”
他扯唇冷笑:“天底下哪有你這樣奸詐占盡便宜的家夥!”
即便如此來氣,少年指尖的力度還是輕輕柔柔,沒有弄疼了她。
但白無水臉色發白了:“……”
被罵自閉了。
她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但……他這麼理解,其實也沒錯。
她膽小,不敢把小心翼翼的愛全部壓在他身上。可又貪婪愛,于是便想再觀望他的愛是否跟得上她的腳步,又是否值得她全盤托出。
“我接受你不喜歡我才和我分手,我也有信心讓你下一次再愛上我。”
“但我現在要問你……”
少年猛地逼近,熾亮眼眸似在烈火中怒放的矢車菊,妖冶得攝心攝魂:“白無水,你喜不喜歡我?”
白無水目光發顫。
喜歡……怎麼會不喜歡。
可她已經不是14、15歲什麼都有的張揚姑娘了。她現在隻有自己了。
在自己還沒有建立起安全的避風港時,她又怎麼敢,把那朵漂亮的花紮根在心上?
連根拔起的滋味,她在老頭離世的時候就嘗過。
但她不想嘗第二次,她沒有那樣多的勇氣與精力,再把廢墟縫縫補補,讓它看起來像個人形。
她不過是,暫時隻想抓住最不會舍棄她的夢想罷了,她錯了嗎?
他既然喜歡她,為什麼不理解她,為什麼不多給她一點時間?
白無水眸眶泛紅,在這樣直破心門的逼問中,漸漸被淚水堵死了視線與聲帶。
“……我不知道。”過了許久,她才找回自己沙啞無助的聲音。
“我不知道怎麼喜歡一個人才是對的。”
沒有人教過她。
她的初戀因為愛她,差點被折斷了翅膀。
她的前任說愛她,卻罵她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她的感情,總是在折磨她。
“我來教你。”
少年溫柔擦拭她臉上交織着雨水的淚,但卻怎麼也拭不盡。
他惱恨自己逼她太緊,小心翼翼将她捧入懷中,“對不起……”
白無水蓦然嗚咽出聲。
大雨不斷掠奪着她的體溫,可在風雨中顫抖太久的人,幾乎是迫不及待躲進溫暖臂彎。
她用力地、手背青筋爆現地緊緊攥住不會灼傷她的熱源。
他說的沒錯,她的确是個狡詐的人,她不碰棘手的玩意,但對于好欺負的家夥,卻又忍不住得寸進尺。
她撥開雨水,狠狠咬上他溫玉的肩膀。
少年疼得身軀緊繃,随即又縱容地放松任她發洩。
但白無水沒有因為他的溫柔松口。
直到舌尖品到一絲甜腥味,她才藏起心頭的惶恐,冷聲威脅,“如果教不會,我就把你拽下地獄。”
“……”
好中二。
少年忍俊不禁,他蹭了蹭她冰冷的臉,回以同樣的對答,“我不會下地獄,我是神,将庇佑你一生幸福。”
白無水淚水湧得更厲害。
他最好不是神經病的神。
不過也罷,造神,她可是大功臣。
她才不要把自己辛辛苦苦養好的花拱手讓人。
她摟緊他,“你剛剛罵人真的好難聽。”
少年輕哼,“沒你善解人意的話難聽。”
風過雨霁,月光掃開烏雲,又現星河萬裡。
*
但白無水至死不改混賬秉性!
兩人渾身濕透狼狽回宿舍時,白無水還牽着他死也不放手,一雙濕漉漉的脆弱目光看得幸村精市心中酸澀又耳根直燒。
若不是擔心她淋了雨感冒,又怕親起來收不住時間,幸村精市也不會狠心把她哄入浴室。
可她洗了澡出來就翻臉無情,不牽他手了,也不看他了,從衣櫃裡翻出一套合身的黑色運動衫丢給他,就将他推進浴室,“快去洗澡!”
幸村精市本以為她也是擔心他。
可等他清爽幹淨出來,她也還是冷冷淡淡,全無方才熱情。
受不了落差的幸村精市忍不了,在她給他脖間的咬痕上藥時,氣問道:“你……”
話音未落,少年就被強吻懵了。
“……”
被撩得起反應的幸村精市面紅耳赤,他定定坐着,任由她慢慢上藥仔細擦幹頭發。
白無水見他老實下來,才暗自哼了聲。
想她一個冷酷帥氣的女人,被他惹哭一次就算了,竟還有第二次。
實在丢人。
但就算這樣,也别想拿捏她。
她堂堂四舍五入十八歲的成年人,還收拾不了你一個未成年?!
白無水也不知道生哪門子氣,給他擦幹頭發之後把毛巾一甩,就把迷迷糊糊的少年連親帶推,按在了床上。
房門一關,窗簾一拉。
兩人四目相望,氛圍熾熱又……尴尬。
幸村精市喉骨滾動,似害羞又似蠱惑地任由她挑動下巴。
可白無水是個不頂用的,她越靠近,唇角卻抿得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