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洛京最有名的青樓,莫過于绛姝閣。
又逢跨歲新春,绛姝閣比往日還要熱鬧非凡,莺歌燕舞不斷。
劉敬遠是這兒的常客。一進門,三兩個相熟的姑娘就擁了上來,“劉公子”、“劉少爺”地叫個不停。
他剛在胡充那兒受了氣,見着往日的相好根本提不起興緻,擡腳就往裡走,在大堂随意找了一處坐下。
殊不知這一幕落在二層包廂的兩人眼中,格外清晰。
周世臣換了身與他本人格格不入的粉色常服,被喬惟評價有些顯黑以後,忍無可忍地戴上一個白色圍脖。
眼下熱得快能打套拳。
他強壓住體内亂竄的熱氣,坐在包廂中,朝倚在欄上往下看的喬惟問:“你很熟悉這裡?”
簡直是輕車熟路。
绛姝閣哪個包間視野最好、怎樣的客人能不顯山露水地就被奉為上賓,她都信手拈來,沒費吹灰之力就占了這二層天字間的位置。
喬惟單手倚着下颌,眼睛微眯,很快就鎖定被莺莺燕燕包圍的劉敬遠。
“以前有需要,來過幾趟。”
趙王祁恩從懂男女之事就愛來這兒。
祁華和祁恩沒撕破臉前也有段兄友弟恭的時候,她沒少來這裡撈人。
之後跟着祁恩的那一年,來得就更勤了。
說是二層。整個绛姝閣大堂挑高貫通,二層大抵是尋常樓裡三四層的高度,視野最佳,隐私也好。
喬惟見獵物如她所料自投羅網,不自覺勾唇,正要回頭與周世臣說話。
一扭頭,一張湊得極近的臉。
閣中氤氲的暖意削弱了周世臣在沙場鍛煉出的鋒利,分明沉着一張臉,喬惟卻意外在他眸中探尋出幾分不大真切的柔情。
怔愣片刻,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怎麼?”
“你來這裡……”周世臣蹙眉,似乎要說什麼難以啟齒的話,斟酌許久才問,“找男的女的?”
“……?”喬惟眨眼。
他半晌憋出了個這?
“自然是女子。”她失笑,“我那時以男子身份來的,若要尋小倌不大妥當吧。”
周世臣顯然沒被她說服,眉間“川”字愈深,一手撐着欄杆,同喬惟之間隔開一段距離。
但因為他過于高大的體型,喬惟還是覺得有幾分壓迫與不适。
她不喜歡被人居高臨下地看。
這一點小心思沒有露在面上,周世臣倒福至心靈般慌亂松了手,往後挪了兩步,坐在離她最近的軟凳上:
“那要是現在……你選男子還是女子?”
“周大人。”喬惟長歎一口氣,“喬某不是好色之徒。”
周世臣神色複雜。
他意識到自己在鑽牛角尖,但總想鑽出個洞來。
“倘若是呢?”
“……”喬惟臉上的笑難得一僵,扭過頭,分明是拒絕回答。
這個牛角尖的洞是戳不穿了。
周世臣退後一步,琢磨着怎麼道歉。
就聽喬惟忽然低笑一聲:“那我也要個周大人這般的吧。”
周世臣一怔,喬惟的話從他左耳朵進後,在腦中滾了好幾遍,他才确認自己沒聽錯。
“什麼?”
比顫抖的嗓音先行一步的,是被閣中暖意烘燙的耳尖。
喬惟擡着下巴,目光一直注視着樓下,絲毫未察覺周世臣的不對勁:
“劉敬遠想要個和你一樣的小倌呢。”
劉敬遠本來是要按胡充的指示,領幾個像喬惟的回去調教一番。
結果話都到嘴邊了,他忽然靈機一動:“你們這兒有沒有……小倌?”
“這是自然,您要什麼樣的都有。”小厮眉開眼笑,對這個大主顧有十二分的好顔色。
大晉男風之氣不甚,但洛京權貴雲集,富貴到一定程度總愛偏生出另類的喜好,愛男子已是其中不值驚訝的一類。
“我要長得像周世臣的。”
“咳咳!”包廂内溫暖,小厮一聽這話吓得臉都發白,恨不得給剛才放大話的自己兩巴掌,下意識擡眼朝二樓看去。
又飛速收回視線。
喊他賣溝子還容易點呢!
“劉公子,不是奴不肯給你找。”小厮額上冒出細密的汗,“可……可這種口味,绛姝閣實在沒有呀。”
小厮心裡叫苦。
他們绛姝閣可是遠近聞名的大場子,來來往往多少勳貴!一貫的宗旨就是大大方方接客,小心翼翼做人。
别說今日周世臣在這兒了。
就是周世臣不在,他們又哪敢找長得像當朝大将軍的小倌供人玩樂!
更何況……那周大将軍聽聞長得貌似閻羅、五大三粗。
小厮腹诽。
這到底什麼品味?
“這都沒有,還開什麼青樓。”劉敬遠本就是氣頭上的胡話,閣中暖風一吹,溫香軟玉一靠,倒冷靜下來不少。
想想也是,八尺多高的小倌哪有客人可言。
于是他又說:“那我要個長得像……”
“小村姑”三個字在口邊,劉敬遠生生頓住了。
他不知喬惟名姓身份,又真怕小厮領個村姑過來。
隻能憋屈道:“拿紙筆來!”
小厮連忙呈上筆墨紙硯,劉敬遠大筆一揮,全然不顧他不善丹青繪圖一事,三兩下就将紙張遞給小厮。
隻見紙張上歪歪扭扭,畫着個極瘦窄的人,稀稀落落幾縷碎發,隻大緻能确認五官位置,還有一雙偏細長的眼睛。
樓上,喬惟看他把自己畫得比外頭通緝令都醜,也沒不高興:“上鈎了。”
劉敬遠都沒指望小厮能看清眉眼,都想好如何借坡下驢踹兩腳小厮,來洩一洩自己的火。
誰料,小厮眉開眼笑:“這咱們有,我給爺您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