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敬遠大腦飛速運轉,想得卻是自己這樁差事沒辦好的下場。
越想越忍不住暗罵。
一個兩個,淨是些耀武揚威不講道理的。
偏難為他在中間兩頭受氣。
沒等他想出理由,周世臣已經起身,冷冷抛下一句:“回去轉告你姑父,别以為他身後是那位,我就不敢動他。”
“你若機靈些,就勸勸你姑父,趁早跟個好主子。”
說罷,推門而出,留下雲兒無措地看着劉敬遠。
劉敬遠沒有起身,額頭因方才的動作紅了一片,血迹糊在半張臉上,滴落在木質地闆,與他此刻猩紅的雙目相得益彰。
自進屋,到周世臣離開。
劉敬遠細細回憶他的每個表情,都沒意識到哪裡不對。
周世臣不記得他。
若真有意為那個小村姑出頭,早就該查到他身上,他也不會有命在這裡。
那麼周世臣态度轉變的原因隻有一個。
胡充。
胡充的不作為、胡充的自以為是,從而連累了他在這裡低三下四受辱。
劉敬遠雙拳緊握,憤怒扭曲面目,思緒卻從未如此清晰過。
不,不怪胡充。
若今日坐在戶部侍郎位置上的,是他呢?
若掌握權力的人……
是他呢?
方才周世臣話裡話外,不都在說他機靈、比胡充好許多嗎?
劉敬遠嗅到機會,眼中閃過一抹暗光。
他一定要把握住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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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臣一個轉身進入隔壁,關上門才後知後覺雅間内氛圍不大對勁。
桌子上的水漬反着光亮,水漬兩邊喬惟與江裴面對面而坐。
一個風輕雲淡,一個面色陰沉。
周世臣猶豫着想在喬惟身側坐下,方才還側頭看着窗外的江裴一個眼神掃過來。
周世臣難得乖順地坐在江裴身側,沉聲問:“怎麼了?”
他隐約記得方才走前,二人還有說有笑的。
這才多久功夫,怎麼又像冤家一般?
江裴不說話,喬惟率先開口,卻并未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問:
“如何?”
周世臣見他們誰也不想提及發生了什麼,也隻好按下心中所想,一五一十道:“按你說的做了,還算順利。就是不知道劉敬遠能不能聽懂我們的意思了。”
說到這裡,周世臣不得不感慨喬惟的料事如神。
昨夜她推斷劉敬遠的幾個反應和行為,又如何應對與引導,竟皆與今日相對。
手把手教他如何拿捏人心變化起伏,就他來看,很有成效。
“他是聰明人,且不安于現狀,又嘗過權力的甜頭。”喬惟溫聲道,“這種人,殺人放火的事都做了。難不成有機會往上爬,反倒蹑手蹑腳起來?”
她一開口貫來是如沐春風,和煦到叫周世臣以為這凝滞的氣氛都是幻覺,
江裴忽然開口反問:“若他就是這麼個人,在外再宣揚一番世臣今日的行徑。你讓世臣如何自處?”
“阿裴。”周世臣忙道,“這些之前喬大人都告知過我,我自己願意的。你别怪她。”
雖然隻是三言兩語,但憑周世臣對江裴的了解,難得敏銳地捕捉到這份詭異氛圍的由來。
周世臣自認行事果決,鮮少優柔寡斷。
隻是每每遇到江裴與喬惟,他便顯得束手無策起來,身體力行地理解何為左右為難、身不由己。
一邊是情同手足的至交好友,一邊是……不可言說。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減少江裴對喬惟的偏見。
江裴一萬個恨鐵不成鋼,又不好擺在明面上 隻能冷哼一聲:“她喊你跳崖你都嫌自己蹦的不夠高。”
恰在此刻傳來兩聲叩門聲,店小二聲音适時響起:“幾位大人,方便上菜嗎?”
喬惟溫聲道:“進來吧。”
門應聲打開,喬惟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折扇打開,掩住大半面容,等店小二出門後再重新将扇子合上。
江裴又道:“喬大人真是謹慎。”
“江将軍謬贊。”喬惟不理會他的弦外之音,彎眸看着周世臣,“周大人忙碌了一天,辛苦了。不知道大人愛吃什麼,随便點了些墊墊肚子。”
周世臣掃眼看去,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桌上竟都是他愛吃的菜,唯有一道龍井蝦仁是江裴的喜好。
他問江裴:“你出的主意?”
江裴面色僵硬幾分,坐直身子夾起一筷子飯塞進口中,才道:“不是。”
他承認,他存了為難喬惟的心思。
周世臣待喬惟這般掏心掏肺,江裴就想在這些微末功夫上搓搓她的銳氣,屆時苦口婆心一番,勸她對周世臣也上幾分心。
誰料人家行雲流水地報了幾道菜,葷素搭配,還道道都是周世臣平日愛吃的。
到最後還不計前嫌地問他:“江将軍還是龍井蝦仁嗎?”
江裴隻能硬着頭皮颔首:“喬大人很了解世臣?”
喬惟苦笑搖頭:“江将軍再清楚不過,我是這幾日才同周大人多了些話的。隻是從前宴席上打過幾次照面,便留心了些。”
江裴啞口無言。
但這話是不好說給周世臣聽的。
叫他知道,恐怕給人做狗都更有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