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心上人,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愛你。”
沉甸甸的三個字落下時,周世臣的尾音已經夾雜着一絲輕顫。
不甘、委屈。
在認識喬惟之前,周世臣從未将這四個字聯系到自己身上。
将這句話說出口,周世臣完全沒有迎來意料中如釋重負的快感。
相反,他不敢擡頭。
他不敢去看喬惟的反應。
懷中的身體不再掙紮,任由他困在懷裡。
梅香在他鼻腔肆意,夢中無數次擁抱過的身體在這一刻變得真實,周世臣才後知後覺夢裡的自己多麼淺薄。
喬惟,比他想象中好抱一萬倍。
就在喬惟要将他推出去聯姻的那一刻,什麼怕做不成朋友、怕被拒絕都被周世臣抛之腦後。
那點子武将的熱血忽然翻湧。
直到夜風再一次席卷過他周身,熱血冷卻,他就像個死到臨頭的罪人,等待着喬惟的宣判。
既然都要宣判了……
周世臣擁住喬惟的雙臂又緊了兩寸。
“你呢?”他啞着聲音,顫抖着問。
“我不求你愛我、心悅我。”周世臣垂眼,腦袋靠在喬惟的頸窩埋得更深,“隻求你,看看我。”
将視線從祁華的視線轉移分毫便可。
日久生情,他不比他差的。
可喬惟還是沒有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周世臣忍着心顫擡起頭時,還抱有一絲期待。
畢竟,她心軟。
周世臣站直身子,垂眼。
對上的卻是一雙沁了寒意的眸子。
遠比上次要冷淡無數倍的,宛若看個陌生人般的眼神。
喬惟薄唇輕啟:
“你瘋了?”
幾乎是周世臣松手的刹那,喬惟猛地後退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狂風從二人中間侵襲而過,喬惟忽笑道:“周大人吃醉了酒就拿在下消遣,應當不是君子做派。”
笑歸笑,眼裡的寒意沒有減弱半分。
喬惟此刻心底是有些厭惡的。
那些她費力拉扯隐瞞忽視不見的情感被人直白地點破,并不會讓喬惟為這份真誠打動分毫。
正相反。
她厭惡極了這樣脫離掌控的感覺。
粉飾太平相安無事不好麼?
她不是沒有給過周世臣機會的。
“喬惟,我……”周世臣唇瓣微顫,顯然不曾想到會是這番情形,下意識就要解釋什麼。
換來的卻是喬惟拂袖離去。
以及鼻尖留不住的梅香。
這夜,周世臣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站在皇宮花園天水池邊。
冬日的洛京鮮少有那樣陽光明媚的天氣。池面平靜無波,雖不及盛夏生機,但也偶有幾條小魚來往。
江裴站在他的身側,兩個人貼得很近,行走間肩膀會不經意地撞到一起,換來下次某人故意更大力的一擊。
他唇瓣張合,似在說什麼。
是什麼呢……
“世臣,你初來京中有所不知。旁的貴族子弟你都可以不搭理不交往,唯獨有一位,你最好是知曉一二。”
“太子殿下伴讀,喬太傅的獨子,喬惟。”
十九歲的周世臣眉頭微蹙,不大贊成道:“京中那些公子多是酒囊飯袋之輩,你知我不喜這些。”
江裴笑着搖首道:“诶,咱們這位喬公子可不大一樣。你出去打聽打聽,滿京城任誰提她不誇一句世家表率、君子如玉。你現在嘴硬,說不定真見了她也是贊不絕口。”
“呵。”周世臣冷笑,“不過是借着父親與殿下狐假虎威、裝腔作勢罷了,難道非得人人誇她不成?”
江裴不語,隻是一味地笑。
周世臣見他笑得古怪,沒來由想給他一拳:“有話說話,少裝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結果江裴擡手接住他的拳頭,突然朝斜前方努努嘴:
“喏,快看。”
“到底好不好,還是眼見為實。”
周世臣不屑一顧,順着江裴的視線猛一擡眼。
能是什麼人間尤物。
就見天水池亭中正立着兩人,一人身着玄袍側坐于石椅上背對着他們,微微仰着下巴,目光顯然投射在身側之人上。
而那人靜立在那兒,着一身竹青色錦衣,眸光注視着湖面,墨發披散在身後,獨一縷低垂下來,襯得那張臉似生華光。
就見她微微俯身,袖擺自然垂蕩,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纖長的指節微曲,正給池中搖尾的魚兒投喂魚食。
江裴拉着周世臣快步上前,停在亭外拱手道:“臣江裴參見太子殿下。”
周世臣從那一眼回過神,忙道:“臣周世臣參見太子殿下。”
玄衣少年扭過頭,目光落在他們身上,似笑非笑:“早聽聞江小将軍有一個摯交好友,是周母妃的親弟。今日一見,便是這位周小将軍了吧?”
周世臣與江裴還保持着拱手的姿勢,沒有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