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盤纏……不會隻夠住這一夜吧?”喬惟頓了頓,有些心虛,“我出來的時候一文沒帶。”
墨痕一噎,努力分辨喬惟的話外之音,卻對上了一雙絕對真誠的眸子。
她好像真的在為盤纏擔憂。
“……姑娘不必憂心,夠用。”
得到肯定答複後喬惟松了口氣,單手撐着臉頰靜靜盯着窗外,任由江風拂面。
腦中卻不受控地想起白日的驚鴻一瞥。
“姑娘。”墨痕猶豫片刻,還是問,“今早那位,又是你的哪個風流怨債麼?”
喬惟哭笑不得:“說得我好像一直四處留情。”
墨痕想了想,颔首。
喬惟一時無言。
似也覺得這樣直接有些挂人面子,墨痕補充道:“我是第一回見将軍動心。”
能讓将軍動心,肯定不一般。
他不補充還好,說完喬惟又煩躁起來:“好端端的,提他做什麼。”
再加之白日的事情,眼前的江景都有些不風雅了,隻覺波光粼粼下似有烈火燃燒,燥得很。
”……白天的事情,大概是我看錯了。”喬惟歎了口氣,“不必挂心。”
這倒不是敷衍的話。
世上死而複生的事情極少,她自個兒已勉強算得上一件。
若那人真是……
她倒該冒死回去看看先帝是不是真死透了。
墨痕見她這般也不再多說,隻提醒道:“姑娘莫忘此行目的便好。”
“我也希望你口中的驚喜,真是驚喜。”喬惟收回視線,拉下垂簾,“早些歇息,明日還要趕早。”
“好。”
喬惟不知道的是,夜深人靜時,金陵一座古樸宅院中亮起一盞昏黃的燈。
蔚藍長裙的女子坐在桌前,目光定定落在燭台上,保持着提筆的動作一動不動。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阿情,還沒睡?”
就見一女子馬尾高束,身着寝衣,風風火火地直往屋裡沖。
“阿馥!”被稱作阿情的女子忙放下筆,起身去扶她,“怎麼那麼冒失。”
說着視線下移,目光定定落在喬馥的隆起的肚子上,不由念叨:“乖孩子,你阿娘就這個脾氣,你可别折騰。”
“孩子像娘,我喬馥的孩兒你怎麼可能不折騰。”喬馥滿不在乎地撇撇嘴,轉眼去看阿情桌上。
紙上一字未動,隻暈染開一大片墨迹。
“這是你新作的畫?”
“什麼同什麼。”阿情哭笑不得,将紙草草卷起随手收在一邊,“想練練字,發現心思不在這上頭,也罷了。”
喬馥秀眉一蹙,半身倚在阿情身上:“究竟是怎麼了?白日從街上回來就覺得你魂不守舍的。”
阿情猶豫半晌,還是問:“阿馥,你覺得這世上會有起死回生之術嗎?”
“當然。”喬馥笑彎眼,毫不客氣地伸手捏着阿情的臉,“你不就是我救回來的——”
“不一樣,我認真說呢。”阿情捂住臉揉着發紅的那處,但提及此事便心下一片柔軟,說着眼眶就泛紅,“能活下來,在這世道有一處栖身之所,你與喬家的大恩大德我……”
“停!”喬馥連忙叫停,“不需要你做牛做馬。”
她拍了拍肚子,伸手抓過阿情的手腕撫上隆起:“隻要你安安心心待在府上,給孩子做幹娘。”
阿情破涕為笑,認認真真撫着她的肚子:“我做了好多小衣裳虎頭帽,就等他出來穿呢。”
“那就不要想這麼多了,好不好?”喬馥咧嘴一笑,一顆小虎牙若隐若現,“早些休息,我也困了。”
說罷喬馥推着阿情坐在床上。阿情不喜入眠有光亮,她便吹滅了床邊幾盞,隻留一盞大門旁的。
一片昏暗中,阿情突然開口:“我今天……見到一個很像喬公子的人。”
“喬公子?”喬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大哥?”
“不是。”阿情抿着唇,雙手攥着裙擺,低低道,“是喬扶硯。”
聞言,房中忽靜了一瞬,在一片黑暗中,隻有月色橫在二人中間,照亮阿情半邊的臉。
不似作假。
“你看錯了吧。”
“或許……”
喬馥唇角依舊勾起,眸中卻見不到半點笑意,整個人隐在黑暗中:“阿情,你就是太緊張了,整日疑神疑鬼。”
“她怎麼可能還活着,還敢回金陵呢。”
被喬馥一說,阿情心底也産生動搖,還沒來得及細想,喬馥便扶着肚子擠到她旁邊來。
“你幹什麼……”
“一起睡。”喬馥擡手對着阿情腦袋就是一個栗子,“免得你胡思亂想。”
兩個人并躺在床上,阿情左右睡不着,又不敢亂動。
喬馥便抓住她的手,輕聲道:
“如果她還活着,祁華怎麼會不知道,又怎麼會放過她。”
阿情蹙眉:“不該直呼陛下名諱。”
“呵。”喬馥冷笑,“宮裡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