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五日過去了,姜窈那日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多日相處下來,沈晝雪已然知曉了她的身份。
姜家,他眼底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隻可惜是個庶女沒有更大的價值了。
莊子裡的生活平淡,身體上的傷口在慢慢的痊愈,可讓人陷入絕望的是他的腿動不了。
他原先隻是以為在雪地裡走的時間久了,有些麻木,誰知一日比一日嚴重,到如今完全失去了知覺,他掙紮着要起來,每次都隻能頹然的倒下,他仍舊不死心,直到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姜窈這些天都在橙黃的屋子裡和她睡在一起,聽到隔壁傳來的動靜匆匆忙忙的過去。
一進門看到的就是他眼眶微紅,身子撐在床邊,烏發淩亂的垂在臉頰的兩側,雙目無神。
她快步走上前在他身邊詢問着,“江舟?你怎麼了?”
見他并不答話,隻是死死的盯着那雙腿,姜窈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她安慰着他,“能夠死裡逃生就已經很好了,沒事的,沒事的,一定會有法子可以治好。”
沈晝雪手死死握起,他克制住自己即将要脫口而出的“閉嘴”,轉而用溫和的語氣道:“姜姑娘,我想一個人靜靜。”
姜窈沒有離開,她不忍見他如此頹唐模樣,好好的高潔明月墜入泥潭中,讓人愕然惋惜。
她抱着他的上半身,讓他坐到床上,僅僅就這麼一個動作,卻讓自己的額頭浮起一層虛汗,她虛虛的喘着氣,“等路被清理出來,我去請位大夫來給你瞧一瞧,你先暫且忍耐,何況男子又不僅僅是靠雙腿直立于天地的,你經受劫難能活下來足以可見意志之堅。”
她不怎麼會安慰人,絞盡腦汁也隻得說了這麼幾句。
盡管姜窈的話語平和眼神柔軟,沈晝雪的臉色并依然不好看,被一個女子抱在懷裡,二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的縮小,她的發絲垂落在自己的脖頸,他能夠清楚的聞到她身上有股清甜的果香味道,感受到她随着呼吸而起伏的柔軟胸脯。
他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第一次感到恥辱。
他無能到需要一個弱女子來扶持。
他更厭惡她看見了自己所有的狼狽和不堪。
他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姜窈,她裡的腦子裡似乎隻有兩件事情,喂一喂棚子裡的牲畜,還有今天該做什麼樣的飯食,腦子不甚聰明又粗鄙。
可他總覺得自己的陰暗在她坦蕩直白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他避開那道清澈的眸光,“姜姑娘之言在下當銘記于心。”
“你能想明白就好,那我就先不打擾你了。”
姜窈方才不願意離開,是怕他多思多想郁郁自苦,現在他看起來像是能夠直面傷痛了,于是她退出去給他留下獨處的空間。
沈晝雪看着她出去将最後的一絲光亮合上,他整個人陷落在黑暗裡,眼中恨意翻湧。
太陽緩慢地移到天空上方,不知不覺間已經晌午了。
姜窈想着一會兒的午食就做陽春面吧,多日觀察下來,她發現江舟口味很清淡,盡管他掩藏起來了,可姜窈還是能看出來他的挑剔。
他從來不會提過多的要求,不管合不合口味都會勉強自己吃下去,末了還會誇贊一兩句味美,讓姜窈十分不好意思,慢慢的,做飯的時候都以他的口味為考量。
她找出了一袋白面,加水揉搓成面團,随後又不斷的調整,直到柔軟程度适中才停手。
将面團擀成薄片,又用刀切成細絲,一番下來鋪在桌面上的面條,潔白如雪,根根分明。
煮好之後的面條細白喧軟,三碗上面各蓋了一個雙面煎的金黃的雞蛋,周圍飄散着碧綠的青菜,蔥花白綠相間,清爽又順滑。
末了像是想起什麼,姜窈又盛了一碗,這碗青菜和面條的分量各一半,也沒有煎蛋,隻是在旁邊放了一個粗面饅頭,她讓橙黃将其端去給啞仆。
啞仆這兩日得了風寒,一直在屋子裡,姜窈主動提出會多做一份的飯,當然必須要拿銀子來換。
她現在屋子裡還躺着一個傷者,要用錢的地方可多了,能從那老虔婆手裡摳出來一點是一點。
也幸虧是啞仆這兩日生着病,沒和江舟碰過面,不用她費心遮掩。
橙黃端着過去了,她端其另一碗來到房内給江舟,滿臉期待的看着他,“你嘗嘗看,應該會喜歡。”
沈晝雪沒有動,他現在沒有什麼胃口,隻是動了動嘴唇道:“姜姑娘不用了。”
“好好補充體力,身體才會好的快一些,江舟拿着吧,慢慢都會好的。”
這女子是聽不懂話嗎?沈晝雪輕輕皺了皺眉頭将碗推開。
他推舉的動作突如其來,姜窈沒有任何準備。
她沒拿穩,面湯灑在手上,滾燙的熱意讓她快要落下淚來,瓷碗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潔白的面條沾染了髒污,金黃的煎蛋也蒙上塵土。
好好的東西就這麼被糟蹋了。
手上被燙傷的部位隐隐做疼,肉眼可見的開始紅腫起來,姜窈看了江舟一眼,本想出聲責怪,可是看到他病怏怏的樣子,又開不了口,隻得蹲下身子處理地上的東西。
沈晝雪看着這一幕暗道一聲麻煩。
“姜姑娘,抱歉。”他溫聲喚她,同時向她伸出了手,将她拉了起來。
他牽着她的手,将二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的縮近,直到近在咫尺。
從前伺候他的那些侍女會在手上染些寇丹,芊芊玉指一點鮮紅,一個比一個保養的好,眼前的這雙手不算的很好看,粗糙且有繭子,若是換到從前,他必然不會多看一眼。
可現在他在她被燙傷的地方輕輕的吹氣,語氣柔和了些,“方很抱歉,現在好一點了嗎?”
姜窈與男子接觸的并不多,她怔愣的看着他的動作,一時間不能回神,他的語氣寒冰初融般,沒有了那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漠,在無形之間使兩人的關系更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