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陰暗的情緒被僞裝的極好,面上耐心細緻地将湯勺裡的藥吹涼而後遞到她的唇邊,“小心燙。”
雖然橙黃已經極有眼色的退了下去,他們兩人之間也已經說開,姜窈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色嬌羞,“我自己來就好。”
“之前是你照顧我,現在該輪到我了。”
這一刻沈晝雪覺得自己有些喜歡上這樣的遊戲了,将一個人的真心玩弄在鼓掌之間,看她的臉上為自己浮現出色彩,如同在白紙上作畫,任由他。
“江舟,你是因為恩情喜歡上我的嗎?”
昨日被巨大的驚喜沖昏了頭腦,此刻冷靜下來不知為什麼她覺得有些誠惶誠恐,開始害怕得與失,她不需要他的回報,也不想要這樣的一份來自恩情的喜歡。
“不是,央央情深義重,性子純善,你從未嫌棄過我的落魄,我也不會相負。”沈晝雪心裡無端的想着被情愛淹沒的女子都這麼需要一份安全感嗎。
他一勺接一勺的将藥喂下去,最後還遞上了一顆蜜餞,就算是做戲也要做全套才好。
姜窈在床上躺了三天,藥劑的味道比往日更加苦澀,不過心口的絞痛已經慢慢的平息。
很快就到了小年夜,她說什麼都不肯繼續休養了,纏着橙黃要下床,橙黃鐵了心回應她的隻是濃濃的湯藥。她隻好轉移目标,将可憐巴巴的目光放在江舟身上,用口型無聲的示意,“幫幫我。”
他的目光寵溺,“橙黃姑娘,接下來有許多東西要準備,央央很樂意幫忙。”
這兩人一唱一和,橙黃不得已側身讓開,姜窈歡天喜地的下床,從前這個時候莊子上就隻有她和橙黃兩個人格外孤寡,連那老虔婆都要回家和自己兒子一起除舊迎新。
不過現在有了江舟,她們三個人,也能過的熱熱鬧鬧的。
她拉着橙黃坐在一旁剪窗花,江舟的字寫的極好,如他的人一般,清峻又有風骨,桃符就交給他來寫。
沈晝雪忍受着難聞的墨,他從前的墨寶千金難求,現在在這裡怕有一日會被認出,可以收起鋒芒匆匆寫了幾個字,“央央,寫好了。”
姜窈接過端詳了一番,她自己會寫一些小楷,但從來沒有正經被教過,寫出來的字隻能算工整,不是很好看,她誇贊了幾句,想着屆時讓他寫一副字帖自己開始臨摹。
她帶着橙黃一起張貼桃符和窗花,紅色紙張貼上去,孤僻的莊子也顯出幾分熱鬧的喜慶。
“江舟,你看這個位置怎麼樣?”
“往左一點。”
“可以了。”
冬日最後的一場雪落在鞭炮中落下,紛紛揚揚持續不休,經過了一夜的堆積堵住了去鎮子上的路。
姜窈買了一些年貨,隻是她把積蓄都交了出去,這個除夕過的沒那麼繁盛,保證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不被餓肚子就已經很好了,橙黃和江舟跟着她真是受委屈了,這樣為銀錢發愁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冬日裡大白菜囤了很多,豬肉也還有一些,做餃子正正好,将蘿蔔切條淘洗幹淨,肉是三分肥七分瘦剁碎混在一起,調一下味道就可以動手包起來了。
她和橙黃配合着,包的很快,皮薄餡厚的餃子像是被撐起的大肚娃娃,一個挨一個,她還在裡面放進了一枚銅币,象征一個好彩頭。
滾水下鍋,過了一會兒都齊齊的漂浮在水面上,橙黃将其撈起來分了三碗。白白胖胖的餃子冒着熱氣,一口咬下去鮮香的汁水在唇齒間蔓延,就連一向挑剔的人也吃了一整碗。
最後橙黃吃到了那枚銅币,握着嘴眉眼彎彎,她本來年歲就小,還長着一張娃娃臉,此刻穿着姜窈給她準備的一件紅色的新襖子,像是年畫裡的人走出來一般,格外喜慶。
吃過晚飯,橙黃燃起一盆火守歲,還在裡面放了兩三個紅薯,時不時的翻着,屋裡融融暖意烘得讓人發困。
姜窈坐在江舟的旁邊,幾次昏昏欲睡。
“來,卧在我的膝蓋上舒服一點。”沈晝雪看不過去出聲喚她。
她眉目嬌羞的向自己靠近,沈晝雪靜靜的看着躺在自己膝上臉色酡紅的女子,火光照亮她的面容,她是視線中的光源。
心神微動,他伸出手,指尖纏繞上她垂在耳畔的一縷發,細絲柔軟的攀附着,讓他有些愛不釋手。視線在她的臉上徘徊,她并非一無可取,還是有幾分可愛的。
他想起自己養過的一隻白鹭,它最喜歡這樣依偎着自己。
夜靜悄悄的燃着。
姜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床上,屋子裡的炭火已經熄滅了,一點燭火也将要燒到尾聲,外面的天色欲明。
江舟不在屋子裡,隻有橙黃躺在卧榻上,睡得橫七倒八的,姜窈在她身上蓋了一層被子,輕手輕腳的出去尋人。
他在梅花樹下,坐在輪椅上眺望茫茫夜色,雪花飄飄揚揚地落在他的肩頭和發梢,清冷又疏離,似遺世仙人。
姜窈不喜歡這種氛圍,就好像他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中間隔着一層看不見的屏障,下一刻他就要離開般,她撐起傘站在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将自己身上的熱源傳遞給他。
“今年的除夕夜若是沒有你,還不知會多冷清。”
知道他是在傷心自己家中變故,她情不自禁彎着腰身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枚吻,“新年快樂阿郎,以後每年都有我陪你一起過。”
他的眉眼被碗中升起的霧氣氤氲,她看不到他眼神中不做遮掩的冰冷,隻以為他此刻眉目如春滿懷喜悅地期待着二人的未來。
“新年快樂,央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