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緊緊咬唇不讓自己的悲傷和怯弱流瀉,她不敢直視他那雙眼睛,因為裡面是一片淡漠的生疏。
方才姜窈就想要當做是自己撿到一條受傷的小白蛇,天氣回暖了,它的傷也好了,就離開了,雖然離開時它咬了自己一口,她何必去跟一個冷血的牲畜計較。
多日相處生出來的一些情分,和他留下來的那道傷口,等過段時間就會淡下去,也沒什麼值得好傷懷的,她拿得起放得下。
但現在因為他的一句話,她開始動搖了。
他因為失憶了,忘記自己了,所以才遲遲沒有聯系嗎?
可是可是為什麼又要用一個假的身份來欺騙自己?
她此刻的腦子很亂,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
而站在她面前的沈晝雪也看出來了她的猶豫,她所有的情緒都在臉上表露無遺,單純的像是一張未染墨的紙張,他前便覺得在這上面染色一定會很有趣,現在更是有些躍躍欲試。
“姑娘,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既然來此,想必是有難處的,不妨說出來。”
姜窈在他情真意切的詢問聲中,沉默着将那枚玉佩拿出來,然後還有一直攜帶在懷中保存完好的婚書。
沈晝雪接過神色鄭重的接過玉佩,将婚書展開的那一刻,更是凝重。
姜窈眼中的失落被期許代替,他如此模樣失憶之事不似作僞,她盼望着他能夠想起來。
“這枚玉佩數月前曾被我遺失,為何會在你的手中,還有這婚書,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兩件東西都是你親手交給我的,數月前,你奄奄一息的倒在我房前,我将你救下,後來你說喜愛我,要同我在一起,你說你被人陷害,要去尋表哥報仇,讓我等你回來接我,給我等啊等,一直沒有你的消息。”
話說到最後,姜窈聲音裡的哽咽已經抑制不住。
再鐵石心腸的男人見到一女子為自己黯然傷神都會有幾分心軟,更何況她對二人相識相知的過程,記憶如此深刻,癡愛之心可見一斑。
沈晝雪想到此處,神情不由得柔和了幾分,“姑娘一路勞累,若真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怎可怠慢,還請入内暫做歇息,等我将此事查明,必定會給姑娘一個交代。”
“我……”姜窈有些想拒絕,她心中對他雖還有愛戀,可對他用假身份欺騙自己之事有些介懷,她不知他究竟是有何苦衷,未曾解釋明了之前,這件事就像一根刺,橫亘在咽喉和心口。
且她北上的另外一個目的則是為了自己的娘親,她更想要回到姜家。
可是……可是她又放心不下沈晝雪,自己若是離開,二人之間本就微弱的關系怕是要被切斷了,她不想把自己為數不多的愛人和原本愛着自己的人越推越遠。
“有姑娘在,說不定我也可以早日找回記憶,且姑娘一人在京城,怕是多有不便,留在此處也好有個照應。”
沈晝雪冰雪玲珑心竅,向來能察言觀色,拿捏人心到七分,知道姜窈此時除了自己,别無依附,姜家那個龍潭虎穴,她暫時還不敢去闖。
此話一出姜窈下定決心暫且留下,她自然希望他夠盡快的恢複記憶,她在京城之中确實勢單力薄,也希望多個人能夠幫助自己。她可以先利用這段時間打探好姜家的事宜,這樣等回去之後才能有對付他們的底氣。
待她同意之後,沈晝雪帶着她入府,穿過九曲回廊入眼就是一片青翠的竹林,“這裡是我的居所,姑娘有什麼事情可來此處尋我。”
姜窈點了點頭,他接着向前走,在一處院落停下,院門前是一盞石屏,上雕翠竹荷月,院内東西兩處各放置了一座青白水缸,房有三間,周圍布滿了葳蕤草木,奇花異草盛開,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環境清幽風景怡人,看上去是個不錯的地方。
她擡頭看到晚香居三個字,名字取得恰如其分。
仔細想想一路走來,座府邸假山花鳥遍布,淙淙小溪環繞,清幽又雅緻,與自己莊子上的荒蕪孤僻相比乃事天上地下之分了,難怪他不喜歡那裡,每當和他提起一些開荒播種之事,總是格外的冷淡。
沈晝雪見她垂眸深思,以為是驚歎京城繁華,府邸的層樓疊榭,她一直向往能夠來到這裡,此刻得償所願,該是有些高興的。
他擡手喚來一個侍女,“她叫桃兒,做事機敏,今後就留在你身邊伺候。”
“江……沈大人不用了。”
沈晝雪略過她的拒絕自顧自的安排着一切,還讓醫師明日來上門問診,給她調理身體,末了道了一句,“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你先好好休息。”
“對了,還未曾過問姑娘的名諱。”
“我叫姜窈,小字央央。”
這次你一定要記得我的名字,不要再把我忘記了。
“沈晝雪,字允執。”
這才是他的真實的名諱。
姜窈久久的看着他的背影,一個人的身份可以作假,但性子總不能大改,江舟也是這般體貼入微,能細緻的安排好任何事物,這一刻她對沈晝雪的疏離感消散許多,他們明明就是一個人。
“姑娘請先進屋歇着,說起來大人從未帶過女子入府,姑娘還是頭一個。”桃兒一面收拾着屋子,一面将院子裡的幾個婢女都叫了出來,整整齊齊的在她面前跪下。
姜窈有些驚訝,知道他們該是誤會了,帶着橙黃一起将他們扶起來,“我隻是一個借住的客人,同沈大人之間的關系也并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奴婢知道了。”異口同聲的回答,看來無論她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了,姜窈揮了揮手,讓人都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一晃三日過去,沈晝雪除了上朝之外,府邸每日都有很多人來拜訪,有的被回絕了,有的被接見,他很忙,姜窈見他的次數很少很少。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查清事情的緣由,想起來多少過往的回憶。
姜窈決定親自下廚給他做一些吃食,她在廚房裡花費了一上午的時間,做了午膳和一些甜點,裝在食盒裡送去給他。
當時做的時候她滿心歡喜,全然沒有想到會面臨這樣的局面,他冷峻的眉眼中不含從前的溫情。
“我的府中有幾位廚娘熟知我的口味,這些雜事交由她們,姜姑娘遠道而來是為貴客,若有什麼想吃的吩咐下去即可。”
姜窈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她做這些隻是自降身份。
姜窈将擺好的飯菜重新的裝回食盒,帶回去與橙黃一齊分着吃了。
沈晝雪揉了揉眉心,看着她離去的身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好好的一盤棋也被下得亂七八糟的。
姜窈好好的待在他的府上,錦衣玉食不好嗎,非要做些粗鄙活計是為什麼?從莊子裡出來便一天也離開不了那樣的生活嗎?
不是不喜歡吃她做的飯菜,而是看見那飯菜他又無可抑制地回想起那段泥濘不堪的日子,跌入到谷底的滋味,他不想一遍又一遍的被提及,被回憶。
他能夠忍受将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已經是格外的寬厚了。
傍晚,姜窈心情十分郁結,他冷冰冰的不接受自己的好意,以前的江舟歡喜都還來不及,她獨自在院子裡喝酒,一醉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