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氣的用法,是穆千教你的嗎?”
顧淮點了點頭,說:“穆千說你的狀況極有可能是靈力虧損。在蓬萊島的時候,我閑了就會翻你房裡的那些卷軸,有幾卷我照着練了練。”
他說着,腦袋靠向安禾身側,眉眼是掩蓋不住的疲憊,“不過也隻學了個皮毛,渡氣之外的我就不會了。”
安禾擡起頭看向顧淮,神情認真,“靈氣源自天地,未經修煉之人身上所能感應到的靈氣甚微,更别說要熟練操縱,這樣濫用對你的身體百害無益。”
“那你呢?”顧淮指間按了按他的掌心,細微的血痕底下,皮膚已經光潔如新,“在沒有赤嬰玉的前提下,這麼大量的靈氣消耗,你又付出了什麼代價?”
安禾垂眸不語,眼神落在低處,半晌才說:“赤嬰玉的下落已經有眉目了,我找到了當年盜走聖物的人。”
顧淮手托在安禾臉側,讓他擡眼看向自己,而後才說:“你當真确信聖物還在她的手上嗎?”
“你知道些什麼?”安禾望着他,“看起來你和她十分熟稔。”
“象是褚國皇室的代表,在褚國能坐在那個象背上的女子,普天之下獨她一人。”
顧淮平靜的說完,眼看着安禾的神色由懷疑轉變成震驚,随即颔首确認了他的猜想。
“褚國的……太後?”安禾回想起了一個人,不可置信的開口問道,“戚莳茵?梁靖玺是她的兒子?”
顧淮偏過頭,似乎不太理解安禾的關注點,“為什麼問這個?”
見安禾鮮少露出的緊張表情,顧淮斟酌着語句,片刻又說道:“或許該說是表面上如此。當年戰亂文史一度斷代,再加上容太後離宮一事,緻使許多事件都無法考究。宮中魚龍混雜,趁着那個時期混入宮中的也大有人在。不過梁靖玺當年并未出宮,作為皇位的繼任人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他,要想狸貓換太子,就算是當年的容太後也很難做到。”
見安禾一味的沉默,顧淮翻了個身,面對面躺了下來,而後低聲對安禾說:“不過這當中确實有些不尋常。”
“不是梁靖玺,問題出在現在的太子身上,梁昌邑是梁靖玺唯一的子嗣。那孩子今年足七歲,生來目明聰慧,唯一不尋常的就是他的背後有一處朱砂色的胎記,形似羽鳥。”
聽到這個形容,安禾肉眼可見的遲疑,他不自覺的蜷了蜷指尖,“他的母親是誰?”
顧淮隻是幅度很小的搖了搖頭。
“他像是憑空出現的,不知生母,出現在世人眼中時就已經是周歲禮了。不過硬要解釋也有說辭,梁靖玺對宮中妃嫔向來喜新厭舊,被廢黜的甚至要比在位的多上幾倍,梁昌邑的生母不知去向也是有可能的。”
“要怎麼樣能見到他?”安禾顯得有些急躁,他攥緊了手心,剛有些溫度的掌心瞬間沁出了一層薄汗,“那個孩子,他現在在哪裡?”
“自然是在宮中。”顧淮神色安然,“我可以帶你找到他,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喊聲,腳步聲瞬間圍攏了整間院落。隔着窗框,數道漆黑的影子照進屋内,刀影帶着寒芒。
安禾神色一凜,翻出腰際的小刀,握在了手中,卻被顧淮一把按住。
顧淮翻身坐了起來,一隻手按在安禾手腕,就像沒有聽見屋外的動靜一般,那雙黝黑的眼眸看着安禾,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安定。
“找到赤嬰玉,等我一起。”
安禾眼神中流露出掙紮,顧淮并沒有用什麼力氣,他的心口卻滞澀得發顫,“可我不能留下,我——”
話被堵在了口中,顧淮傾身吻住了他,鼻尖抵到了一起。他托着安禾的後頸,逐漸加深了這個吻。不是錦繡煙花時的淺嘗辄止,他幾乎要将滿腔無可言說的情愫統統述之于口,安禾仰着頭被迫接受着他的擄掠,沉溺在一片汪洋之中。
安禾有太多想要問出口的話了,可他也有太多無法言說的種種。人留存世間自有命數,他已經做好了要孑然一身的活。可不論他如何掩藏、如何推拒,顧淮始終在那裡,帶着少不更事時的承諾,破開了天光。
屋外喧嘩更甚,顧淮置若罔聞,他将安禾攬進懷裡,鬓發拂過耳邊,低聲輕語着什麼。
直到大門被人從屋外撞開,顧淮将安禾護在了身後。
侍衛撞開了門,卻隻是提刀站在門口。為首的人掃了一圈屋内,高聲說道:“陛下聖谕,東恩王顧淮豢養私兵,視律法為無物,負祖宗所托,失臣民所望。着削去爵位,關押至司命閣,等候發落。”
顧淮未動,而那些侍衛也不敢輕舉妄動,直到其中一個着斜領繡蟒的太監開了口。
“大人,小的們也是按吩咐辦事兒,随我們走一趟吧。”
安禾怔怔地看着顧淮随着那些侍衛離開,腦中一片混亂。空氣像凝結了一般,将他固塞在原地,動也不能。
他們說了什麼安禾已經沒有精力去分辨,細小的支流彙成江河,構築了生生不息的脈絡,将早已潰不成軍的血肉拼合。
姜虞、林铮、有着木匠手藝的聾耳男子,還有海岸上那一張張分外熟悉的面孔……
他以為這些早都被抛在那個荒蕪島嶼的事物,卻被那個十二年前的少年全都拾在了懷中,連帶着被安禾所遺忘的佩生,那個曾經對他喊着再相見的阿承,穿過了輕言薄意的時光,重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說,
“佩生,該讓雨停了。蓬萊無恙,我同你一起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