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城的酒館裡,找不着愛喝酒的綠鬥篷詩人了。
風起地的巨大橡木上,裡拉琴随靈動的手指流淌出空靈古老的樂曲。容貌可愛的詩人坐在粗壯樹枝上,身上的綠意幾乎與茂密的枝葉融成一團。
這棵千年古樹實在巨大,大到瘦削的少年睡在樹幹上也完全不必擔心會翻身摔下,而綠鬥篷的詩人微側着身子撥弄琴弦,套着白絲襪的腿上枕着一顆頭發花白蓬松的腦袋。
風溫柔地流轉在四周,攜來花香與日暖,為疲乏的歸人守護此刻的好眠。
然而久遠的夢其實早已破碎,掙紮着重返塵世的亡靈悄然睜開眼,安靜地凝望着詩人的下颌。
軟。
……想咬。
奇怪的念頭盤旋在腦海中,令視線散渙的銀灰眸子稍微有了些神采。
風在詩人耳邊低語,于是那雙可愛又清澈的青翠眸子便望了下來。
“睡得還好嗎,阿爾?”面容稚嫩的詩人用輕快的語氣欣喜而親昵地開口,還有一些藏得極深的小心翼翼化作了淺淡的陰雲,化作一場将落未落的雨。
略感僵硬的手臂擡起,捉住了詩人抱琴的纖細的手。
“溫迪。”
沙啞生澀的聲音用肯定的語氣呼喚始終不願從靈魂中抹去的名字,卻在下一秒又陷入到困惑,“「阿爾」,是我的名字嗎?”
銀灰色的瞳眸裡有着燦爛美麗的明光,溫迪在這雙熟悉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如當年的專注與熱烈。
可我們啊,已經分别了那麼久。久到我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失去了你。
不,恐怕我差點便真的失去你了吧?
記憶中柔軟的深灰色發絲在如今成了失去光澤的灰與白,遲暮與虛弱占據了原本強健的身軀,唯一不曾被改變的,是始終注視着我的這雙眼睛。
始終、被注視着。
……被愛着。
溫迪眨眨眼,彎下腰,反客為主,飛快在對方缺乏血色的微涼的唇瓣上親了親。
“阿爾,”綠眼睛的詩人輕聲開口,“風永遠不會将你遺忘,我會陪你尋回所失去的——歡迎回來。”
雖然一時熱血上頭說出了“陪你尋回”這樣的豪言壯語,但等腦子一冷靜,溫迪瞬間便有點笑不出來了。
倒不是說反悔了,就……
蒙德。信仰風神巴巴托斯的國度,詩與酒的自由城邦,風與蒲公英的牧歌之城——北境的明冠最不缺的便是流浪的詩人。
在心裡默默盤算了一下自己這次回到蒙德之後攢下的積蓄,前一秒還躊躇滿志的詩人憂傷地發現自己目前還買不起「天使的饋贈」裡一杯蒲公英酒。
高昂的氣勢瞬間便成了被戳破的風史萊姆,溫迪把玩着手裡那些枯糙發絲,痛苦地默默決定待會兒就努努力好歹把今晚的旅館錢給湊出來。
“阿爾有想聽的歌嗎?”他笑嘻嘻問頭正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個人,雀躍的聲線像飛鳥掠過長空那般輕盈。
風吹過枝葉,飒飒的聲響是風未能傳遞而散落的思念。
阿爾的神情有些許恍惚,而溫迪的聲音令他強打起了精神。
“有的。”
詩人壓住黑色短發的帽子上,花葉鮮活的塞西莉亞花彌散着清淺若無的芬芳,留長在腦邊的兩縷頭發紮成了垂在肩頭的麻花小辮,柔軟的發尾被風元素浸染成幹淨的青綠色,讓詩人本就年少的臉龐顯得越發稚氣。
“我想聽一聽「你」呀,溫迪。”那個離開了很久很久而今終于歸來的人沙啞着嗓子歎息,“我有些睡迷糊了,總感覺,溫迪的力量似乎同從前不太一樣。”
詩人微笑,承認得爽快,“因為有發生過一些事情——阿爾想知道的話,今晚就唱那個吧!”溫迪興緻勃勃,“不過主角可不是我喲!”
“被寫進詩裡的,被歌唱的,是新朋友嗎?”阿爾聲音溫和,得到了溫迪快活的肯定,這讓阿爾臉上帶着疲憊的笑容裡多了幾分安心。
“我很期待,”輕合雙目,阿爾低聲道:“無論是——你的歌聲,和你的新朋友。”
溫迪噗哧一下頓時大笑起來。
“真是的,阿爾你操心的樣子都快跟摩拉克斯那個老爺子一樣了!”活潑的少年詩人歡聲笑話道:“要記得我剛遇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處心積慮想從千風神殿越獄的壞家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