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斷層了近兩千年是種什麼感受?
……是「孤獨」。
記憶殘缺且混亂的魔神在陌生的水底中醒來,沉沙與淤泥裡湧動着岩元素特有的厚重氣息無法令他感到安心,唯有當浮出水面,才被一縷輕柔的涼風安撫住彷徨。
想不起來的那個人哪,他躲藏在了記憶裡。
頭痛欲裂地勉強從殘破斷章裡找出了相關的過往碎片,哪怕見到的摩拉克斯還是數千年依舊故我的沉穩,但這位舊識也終不似從前。
想不起來的那個人哪,他還牽系在靈魂上。
于是迷失的亡靈再次尋不到錨點,注視着世界的目光陌生而疏離。
所幸岩之魔神亦如磐岩可靠,好脾性地将走丢的失物沖洗幹淨重新打包完好物歸原主。
想不起來的那個人哪,他乘着風來到。
“……溫迪。”
在那一刻脫口而出的名字,承載了靈魂聲嘶力竭的嚎啕,哪怕這一聲呼喚,本身細微如蚊蚋。
想不起來的那個你啊……即是「風」本身。
……可我好像還在做一場盛大的夢。
長眠在冰冷黑暗的水底,夢一場有你的碧空與星穹。
——然而這不是夢,我知道。
現實比夢境更荒誕,我們在彼此的小心翼翼裡如履薄冰。
已變得殘破的七天神像記錄了時間流逝的痕迹,當踏入城中,由時間割裂出的格格不入便越發鮮明。
我如同局外人,審視一切熟悉與陌生。
——包括你。
——包括我。
可詩人輕軟的威脅落在耳中,就像羽毛在撩撥心尖,癢癢的令人魂颠夢倒耽溺其中。在這種時候被提出任何要求都無法說出拒絕的言語吧?畢竟……
就在當年,四下飄落的飛羽中,高天的清風曾為他跌回塵世。
——哪怕他忘了自己的離去,令詩人半世茕茕。
“千風不止,我心長存。”
不再軟綿綿纏人的魔神重複昔日的誓言。
容姿枯槁的模樣,和曾經的意氣風發合二為一。
那麼風呢?風曾給予怎樣的回答?又将給予怎樣的回答?
“此身所在,泠風永眷。”
北地的明冠見證誓言,亘古的流風将之銘刻。
就像是在兩千餘年前,在這個位置,在另一座新立的風神像上,就像那時,就在這時,四目相對的兩人。
阿爾的嘴角抿起了極小的弧度,眼眸卻亮得驚人,這讓他又有了點最初不染煙火的清冷——又或許,這些本性上的特質,其實從來就沒有被改變過,隻不過是為了這紅塵,為了這紅塵中的某一個人,去心甘情願沾上了浮世的塵埃。
神像雙目緊閉。
詩人微微踮腳,以一個吻的重疊,去接續被死亡斷開的誓言。
被安撫的魔神将臉埋進了詩人頸窩。
“這樣就可以了嗎?”溫迪輕聲問,“如果阿爾仍舊……”
“……不。”
“不。”
阿爾悶聲開口,摟抱住溫迪的雙臂不自覺更收緊了些。
和煦的風有着令他不由自主放松下來的甯靜的魔力。
“……讓我……緩一會兒就好,讓我抱一會兒吧。”
他低聲央求,被溫迪以溫柔的擁抱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