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溫迪對安德留斯并沒有惡感,哪怕祂們确實曾是魔神戰争裡生死對立的對手——連“敵人”都稱不上。
至于安德留斯對待自己向來不友好的态度……拐走了千風神殿小仙靈的風元素精靈反倒為此愈發洋洋得意——畢竟,雖然沒有真刀實槍你死我活打起來,但這也是在與北方大君的“争鬥”中取得的完勝啊!
安德留斯對溫迪的小心思嗤之以鼻。當年若真打起來,剛繼承了疊卡拉庇安力量的風精靈别說勝算,連生機都是微乎其微,戰鬥這種事,從不是單純的“大力出奇迹”。
……不過,樂意與人類同行的,在那個時候,也就剩這麼個不靠譜的家夥了。
風精靈和王狼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阿爾垂眸想了想,撥動了「斐林」的琴弦,唱起的卻并非那首過去的歌。
「将心歸于大地,迷途者将前往何方?
「聆聽地脈之花為誰傾述思念。」
被溫迪随身帶着的「斐林」音色并不差,隻是對阿爾而言,更熟悉的從來都是另一架同樣以星鐵為弦的七弦裡拉。然而他始終沒有開口詢問過那一架琴的下落,或許是不在乎,或許是已忘記,又或許是已經交換得到真正渴求之物。
「星空與大地重疊呼吸,虛假之月墜作一滴眼淚,
「劃過古樹銀白的枝葉,過去與未來正低吟悲歡。」
尚未恢複的嗓音沙啞幹澀,失去了過往的空靈,卻又似回到了最初的虛無。
太久之前的記憶碎片仍不知遺失在哪個角落,那這一刻,便唱這一刻,唱與舊日無關的這一刻吧——
「撥動時間的弦,久别的故人哪,我将為你歌唱。
「願黑夜之時,沿途遍布野花,
「循一株小燈草的微光,照亮與你的重逢。」
阿爾眉目低垂,看不到故友與所愛不曾言說的憂慮。
安德留斯緩緩睜開了眼,祂的情緒隐在了冰霜之下,于呼嘯的北風中化作無聲的歎息。北方大君從來都看狡猾的風精靈不順眼,但這一次……就先原諒他揪毛的行為吧。
根本沒注意到自己下意識雙拳緊握時把王狼冰霜凝聚的長毛也一并攥進了掌心的溫迪顧不上感受王狼對自己罕有的寬容,始終萦繞心上的不安被沙啞的歌聲擴大,在這突然之間他竟無從判斷,在唱歌的那個人是否真的就在自己身旁,亦或僅僅是殘存的思念在留戀人間?可詩人又為自己的膽怯與懦弱感到可笑,踟躇着不敢面對,落得任何下場都是罪有應得。
“阿爾。”
詩人笑吟吟開口,突兀地打斷了歌聲。
撥弦的手指停下動作,空無一物的銀灰眼眸望過來,随即被一雙手遮去了視野。
掌中傳來眼睫細細軟軟掃過所帶來的癢意,眼見缺乏血色的唇瓣微張,詩人探身,以一個微涼的吻,叫人被迫将言語全部吞咽。
“真糟糕。我要開始嫉妒了,”嘟囔着這樣說着的詩人松開雙手,認真控訴到,“見面這麼久了,你都還沒給我唱情歌!”
比流動的風還要虛無的、那輕飄飄的不可觸及之物,落回了塵世。
阿爾無意識撥動琴弦,猶若驚醒般微微睜大的眸子又淺淺彎了起,映入一抹青翠,恰似春風融雪,催開萬物繁榮。
“我不正是你最心動的情歌嗎?”
他嗓音沙啞,明明是露出笑容,偏偏比哭嚎還要令人難過,而他本人竟對此毫無自知,直至詩人撲到他身上,才讓空氣裡的苦與澀被風卷走。
“這一次的哄騙,我接受了。”順手收回「斐林」的溫迪拿指尖戳着阿爾臉頰,嚴肅開口,“但是,你必須得請我喝最好的酒才行!”
阿爾沉吟片刻,陷入苦惱,“最使我癡迷的美酒,分明就是溫迪呀。”他捉住在臉頰上亂戳的手,親吻詩人纖細的指尖,仿佛虔誠的信徒膜拜神靈,獻上着全部的自我與狂熱。
——唯有溫迪知曉,這家夥分明是個最瘋狂的渎神者。
我的……渎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