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讓安德留斯的腦門上蹦出了巨大的井字,王狼對風精靈稀薄的寬容與耐心徹底告罄。
氣溫迅速下跌,北風帶上微微刺骨的冷意。低溫讓阿爾被凍得本能瑟縮了下脖子,攬住溫迪習慣性就往毛茸茸的皮毛裡蹭去,又因意料外的寒霜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噴嚏。
“诶,我也會着涼了?”他嘟囔了一句,困惑地将懷裡的詩人抱得更緊。
冰霜粉碎,王狼的尾巴開始在石磚上焦躁掃動,倏地,耳尖抖動,聽到細風捎來的私語,才勉強平複好情緒,控制住外溢的力量,将其他交給了那縷離經叛道的逆風去處理。
被鎖在雙臂間的溫迪拿頭撞阿爾腦袋,尋着空隙掙開,将歪掉的帽子反手扣在了阿爾頭上。“可别真病了呀,我會很擔心,說不定還會因為太擔心躲起來偷偷掉眼淚哦!”詩人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所以……”
“——快開瓶酒來暖暖身體吧!”
瞬間歡脫起來的語氣滿滿都是慫恿,至于不走心地把“騙酒喝”的真實目的給暴露出來了這種事,當然一點兒都不重要啦~
這張笑臉貼得太過靠近,連同塞西莉亞花的芳香一起,将心靈徹底蠱惑。被帶歪的阿爾沒有餘力再去思考“魔神居然還會感冒”這種奇奇怪怪的問題,隻在溫迪忽閃忽閃的綠眼睛下節節敗退,無奈地取出一支酒,才堵住詩人比蜜糖還甜的嘴。
安德留斯回過頭,語帶懷念,“說起來,你曾以冰霜為釀,贈我離别,可惜那一份贈禮最終便宜了别人。”
“還能從你這裡搶奪?”安德留斯這樣說,正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的阿爾卻是不信的,扭過頭望過去,在王狼沉靜溫和的藍瞳中看到追憶,于是便了然地笑了起來。“是一個怎樣的朋友呢?”他問。
“是個……奇怪的人類。”
安德留斯向一位故友回憶另一位故友,那些舊日的點點滴滴被冰霜凍結在北風裡,此時回顧,依舊鮮活如初。隻是到最後,所有的故事被一聲“生命終有逝去之時”的歎息畫上了句号。
阿爾回想起當年為人類友人的死而悲傷痛哭的風精靈,一時也頗有感觸,“人類的生命,确實脆弱。”
肩上一沉,果酒的香便近在咫尺。詩人趴在他肩頭,孜孜不倦地再一次試圖在王狼的忍耐極限上蹦迪,“一聲不吭就把自己送走的是安德留斯啦——你看這個大劍,别人捅土裡給祂當墓碑的來着!”
非将阿爾拽去近距離參觀了一下“墓碑”,溫迪打了個小小的酒嗝,把自己重新挂回阿爾肩頭,再開口就是不滿的抱怨了,“跟阿爾一樣,超任性的欸!”
阿爾安靜地笑笑,握住溫迪的手,擡頭與漫步走來的王狼對視。“至少,大地與我都得到了饋贈——多謝了,安德留斯。”
全然無視掉正偷偷一個勁兒朝自己比口型的溫迪,安德留斯坦然收下這謝意,平靜開口,“要表達感謝的話,便再為我釀一桶酒吧——以冰霜釀造的酒,我一直很好奇它的味道。”
阿爾正欲點頭,被突然發現盲點的溫迪把臉掰了過去。
“我聽到了!為什麼祂的是「桶」?!”詩人忿忿然提出控訴,“給我的時候每次都一小瓶一小瓶,三兩口就沒了!”
……因為空瓶了你會又纏過來撒嬌耍賴……
這種壞心眼當然不可以說出口,阿爾想了想,果斷又抽出一支私藏,讓眼睛發亮的詩人開開心心選擇了間歇性失憶。
曾為遠行的北方大君釀造的是怎樣的酒呢?
那大概是……冰霜的冷冽與通透,北風的苦寒和不屈,還有……即使始終沉睡卻從未消亡的生機。
昔日,新生的少年魔神獨身步入幽林,仙靈指路,群狼伴護,他拾取果實,采撷花枝,最後摘下不化的冰霜,将祝福釀作一朝醉夢。
“待天明之後,我讓小狼們将果實采來。”
巨大的尾巴掃過,卻小心地将少年和插在地上的大劍一并圈住,王狼趴回地面,低沉的聲音變得溫柔,“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且安心休息片刻吧。我會于此守護你……”頓了下,似乎不太情願地又補充,“你和那隻風精靈。”
被點名的風精靈快活地比了個“大勝利”的手勢,歡呼着撲進了微涼的皮毛裡。
如玉盤般皎潔的圓月靜靜照耀着大地。
繁星璀璨。
于北風的守護下,虛弱的魔神墜入塞西莉亞花遍開的夢境,纏綿的清風中有絲絲縷縷果酒的甜香,令夢也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