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偶爾可憐他們,但利用的時候并不手軟。
食物?寵物?屏障?他們是她接觸世界的邊界,但也僅此而已。
霍讓将玻璃瓶小心翼翼放到一邊,他在床上跪坐起來,仔細地擺好裙擺。
他纖長的手指撫過柔軟的布料,撫過幹淨的床單,拉住了桑慈的手。
“我……”他聲音微顫,“我不好看嗎?”
她說了,足夠好看的話,她是會來見他的。
他現在穿着漂亮的裙,化着漂亮的妝,她怎麼反而要他走。
甚至不肯回過頭來望他一眼。
背對着,隻肯留給他一個纖薄的背影。
“我不喜歡太過濃烈的感情,”桑慈道,“那會是一種煩擾。”
霍讓唇角揚起,學着桑慈微笑的樣子微笑,可他學得不像,看起來狼狽極了。
好看是好看的,隻是一團糟,像被人從裡到外弄壞了。
美麗的芭比娃娃在孩子長大後不再受歡迎,她隻想将他束之高閣,有用的時候拿出來欣賞一番,其餘時候黑暗會陪着他,孤獨會伴着他,他該知足,而不是跳下來,跳到少女面前說想她。
很麻煩的,不能在原地呆着嗎?為何要介入她嶄新的生活。
瞧瞧他,身體又不好,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數,又能帶給她什麼呢。
“是因為小慈得到的足夠多,所以……”霍讓微微顫抖着,“所以不稀罕我這份感情了嗎?”
桑慈微歎,轉過身來看着他。
很美麗,很誘人,即使快碎了也想挽留她,殊不知他走的每一步都隻是離深淵更近。
“那你希望我怎樣,”桑慈問,“像你這樣,每日都恨不得跟你擁抱在一切,直到所謂的世界終結?”
“親吻、上床、占有?或者說甚至希望我生個孩子,過那種看似正常而幸福的生活?”桑慈唇角的笑意寡淡,冰冷而鋒利地戲谑,“省省吧,霍讓,你是你,我卻不是看起來合乎規則的我。”
她試圖刺傷他,用言語作為武器。見到他這模樣,卑微的、乞求的,她心中會生起憐憫,為了掩飾這憐憫,她便更粗暴地對待他,期待他的醒悟或是遠離。
他們相伴十年,難道真沒有一點感情?
霍讓溫柔地掩飾悲傷地笑起來:“沒有,沒有,我隻是期望你能夠不要那麼厭煩我。”
“小慈,”霍讓問,“如果某天我死了,你會記得我嗎,哪怕隻是一刹那,一刹那想起我,感到一瞬間的難過。”
他所求不多,隻是想留下存在的痕迹。如果有一個人,想起他會難過,那他的離去便沒有被世界遺忘。
她卻隻是說:“每個人都會死,說不定我死得比你更早呢,霍讓。”
毫無同情心,不肯洩露半分憐憫。她當真鐵石心腸,隻把他的話當做語言遊戲。
生疏、疏遠,十年的相處仿佛隻是南柯一夢,她從夢中醒來,他卻甯願死在那場空空如也的歡喜裡。
霍讓拿起玻璃瓶,下了床,穿上鞋,默默離開。
再呆下去也隻是自取其辱,他的自尊久違地疼痛。
高跟鞋穿着不舒服,霍讓慢吞吞地走在樓道上。桑慈追出來,給了他一把木倉:“以後别來了,這裡魚龍混雜,不适合你。”
霍讓點了點頭,乖乖地說好,他看着桑慈往回走,進了屋關了門。
她既然擔心他,卻不肯送送他。霍讓拿着木倉走得緩慢,腳疼,腿疼,高跟鞋好像一顆釘子,把他的皮肉戳得潰爛,有螞蟻爬進去,有血肉流下來,一片狼藉。
夜間的紅燈區好絢爛,光像污染物一樣襲來,霍讓的眼疼,他擡手捂了捂,有人走近他,問他的價錢。
霍讓垂下手,用木倉對着陌生人,淡淡地說了句滾。
那人還想說什麼,或是惱羞成怒地辱罵,才開口一個詞,霍讓就直接開了木倉。
打中男人的腿,他慘叫着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霍讓心情好了些,越過男人離去。
小慈還是關心他的,他想,給他的木倉很好用,一觸即發。
霍讓不知道的是,那把粒子束手木倉,不是小慈買的,是另一個男人送的。
管家和司機等在紅燈區外,他不讓他們跟着,他一個人來已經讓小慈厭煩,人太多了她會生氣的。
管家焦急地等待着,生怕少爺出什麼事。雖然少爺執意來到這顆偏遠的垃圾星,可他畢竟是霍家的嫡系長孫。老爺子挂念着,管家每周都會做個彙報傳達少爺的安全與安然。
當然,一些不太正常的癖好管家都會隐瞞下來,比如少爺的女裝,比如少爺對一個伎女的過分在意。
霍讓上了車,管家與司機都在前座。擋闆打開,隔音還成。
心情好一些的霍讓仿佛從死地裡複活,總是纏着人會顯得沒有魅力的,霍讓想,不過既然來了一趟,也不能就這樣無功而返。
後座的車燈亮起,霍讓迷亂地倒下,破碎的金紅的瓷白的,他拍了好幾組照片,精心挑選一張給桑慈發了過去。
[晚安,小慈。明天你會過來的,對嗎。]霍讓繼續打字,[今天我做得不對,以後會注意的。你喜歡什麼顔色的裙子,我都穿給你看。]
[我永遠是你的芭比娃娃,穿衣或不穿衣,你的撫摸一樣令我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