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自顧自說道。語氣竟像是略帶感激。
失憶者忽然問:
“你說,白舞姬為什麼要把我們關進密室來?”
鸠奈斯男爵沉默地低下頭。看着椅子上花紋繁複、卻稍顯浮華的雕飾。
他輕聲說:
“是他的興緻吧。
“白色舞姬,喜歡把遭遇困境的人囚禁在密室裡。
“大概想折磨這些獵物。或者,是想用自己造出的機關,與獵物的心智相互較量。”
失憶者有些困惑:
“哦,是為了找樂子嗎……
“白色舞姬,到底是什麼樣的邪靈?”
鸠奈斯男爵皺了皺額頭:
“沒有人确切地知道吧。
“我也隻是聽過傳聞:白色舞姬有着夜月一般的美貌。他的出現意味着幻覺,可以把人引入幻境,或者扭曲感官,将他們從現實分離開。
“沒想到現在竟親自見到了。這個‘幻境’,現在看來指的就是密室。”
失憶者聽入神地“嗯、嗯”幾聲:
“原來如此,
“然後呢,傳聞還說什麼了?”
鸠奈斯男爵嗤笑道:
“了解傳聞有什麼用,知道再多,他也是你無法抵抗的邪靈。
“唯一還提到的,就是舞姬的愛戀吧。
“他有一個戀人,盡管有說法是,那并非什麼‘伴侶’——
“而是一種非常可怕、也無法控制的毀滅力量,在糾纏着舞姬。”
男爵皺起眉。
“我一開始覺得荒唐,既然強大而可怕,見到這力量的人不該都死了嗎。傳聞又從何流出呢。
“不過我現在倒希望相信——”
他冷冷一笑,眼裡忽然閃過炯炯的光亮,那是極度的憤恨,以及想要複仇的輕微興奮:
“我希望這力量是真實存在的。能夠壓制白色舞姬,傷害他,最好還能把他殘忍殺掉。
“——不,不能殺死。像白舞姬這樣邪惡的東西,應該活生生地一次次受苦,讓他也嘗嘗被玩弄、被折磨的感覺。
“這個萬死不足惜的惡魔——”
可是說到這裡,一陣“叮當”聲突然打斷了他。聲音十分澄澈,在密閉空間裡讓人不由一驚。
“什麼東西?”原本怒火中燒的男爵瞬時警惕,看見立櫃的門竟微微地向外打開。
門縫裡,滾出一件圓球形、光滑而瑩亮的東西。
他睜大了眼睛:
“是那個罐子?”
球型罐子卡在櫃門處,深邃的黑色中發出一絲絲的白光。
似乎是男爵憤怒地踩踏地面,輕微的震動讓罐子滑落出來。
他咬緊牙關,站起身慢慢朝櫃門走去。
“原來如此,暗閣裡的那家夥,走起路來叮當作響就是這東西發出來的。”
罐子外側包着一層碎花棉布,似乎用作緩沖,隻是殘破地撕開了一道裂口。
先前幽閉者行動時,身旁總是有撞擊聲響起,大概就是罐壁露出來,碰撞到周圍的物體上。
鸠奈斯男爵把罐子撿起來,十分謹慎地查看着。正好是他一個手掌大小。
——随行帶在身邊,是什麼珍貴的物件嗎?——
而就在這時,當被旋轉到某個角度,罐壁中有圖案赫然顯現出來。是凝固在罐子裡的内容物,幽微而動人心魄,仿佛夜空中蓦地出現了星辰。
“這是?!——
“是、是人臉?!——
“還是一朵花?”
鸠奈斯男爵震驚地呆在原地。
他說的沒有錯,罐子裡的是一朵花,卷曲的花瓣層疊在一起,像是極其精美、一片片細小絲絹簇成的藝術品。
可是花瓣中央,沒有花芯,有的卻一張人臉。閉着眼睛。
是一個異常美麗的黑發男孩,甚而面容精緻得像是女孩,包裹在純白細膩的花瓣下。
臉頰微微泛紅,與濃黑的睫毛顯得有些妖冶。隻是眉頭輕微沉下,刻畫出令人心驚的不悅神情,無比靜谧,卻像刀尖一樣帶着英氣與森然。
真是令人魂魄震懾的物件。
捧着它,像捧着一顆星星那般肅穆,又像捧着白花與人頭一樣唯美而詭異。
鸠奈斯男爵微微顫動。
“這是琉璃和錦緞制成的裝飾物嗎?
“剛剛還在詛咒白舞姬和未知力量,就看到這個罐子,和恐怖的氣氛還真是相襯啊。”
男爵移開了目光,像是無法承受此種美感。他喃喃自語道:“花瓣中的臉,那瘋子的戀人嗎,像色雷斯女子捧着心上人頭顱那樣瘋狂的愛……[1]”
罐子裡的人臉當然不會回答。寂靜地像是沉睡一般。
可是,在聽到“戀人”一詞時,他的優美的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