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梅爾，這片玻璃真令人喜歡，我也想收藏起來。”

她從随身的布兜取出一袋錢币，轉向鬼柳女士，帶着請求的語氣說道：

“鬼柳女士，請允許我們将它買下吧。

“這是我們所有的錢了，請您同意吧。”

錢袋子十分沉重。提起來時發出雜亂的碰撞聲。

其中不是銀币，而是一大包零零碎碎的銅币。莉莉恩特意在埃蒙小居換來的。

“一共四十枚銅币，買一片小小的玻璃，應該足夠了吧？”

鬼柳女士看着錢袋，刹那間，幽暗的眼睛亮起來。

陰郁的氣質背後，她還有無比貪财的一面。鬼柳女士一把抓過錢袋，幾乎看也不看，扯下玻璃片扔給了莉莉恩。

“是嗎？四十五枚銅币……如果缺少一枚，我都會把你撕碎的……”

她拿着錢袋走向了那座龍形雕塑，取出一枚錢币。仿佛感應到了她的動作，龍的翅膀閃動起來，竟然張開嘴，一口将銅币吞了下去。

龍的脖子在空中搖晃着，像是吞下食物的天鵝的頸項。

鬼柳女士緊緊盯着它，緊接着又喂下一枚銅币，然後又是一枚。

這條龍，是她用來儲存錢财的地方。傳聞龍的肚子可以将銅和銀變成金币，也有人揣測，它的喉嚨其實通向魔界，鬼柳女士是在把錢交給惡魔。無論怎樣，唯一能确定的一點是，當她清點錢币的時候，鬼柳女士絕不會移開目光，直到龍将所有的錢币吞下為止。

所以莉莉恩才說，要想進入高塔，必須讓鬼柳女士站在龍的旁邊。

趁她全身貫注的時候，莉莉恩輕聲喊了句：

“趁現在——

“快沖進門裡！”

梅爾猛地一顫，咬緊牙關，朝着高塔的入口狂奔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沖向高塔的門口。莉莉恩一邊跑，一邊喘着氣叮囑：

“梅爾！塔裡有兩座樓梯，記得從第二座去往閣樓！

“并且，那座階梯有一個機關，會派上用場的——”

梅爾一把推開門，跑進了高塔的走廊裡。

所有細節都像莉莉恩說的那樣，走廊連接着兩座階梯，其中第二座階梯的扶手有一個明顯突起的按鈕。梅爾想：——萬無一失，我們一定能登上塔頂的——可就在這時，當她要沖上樓梯的時候，預料之外的情況卻出現了

站在龍雕塑旁邊的鬼柳女士，手裡的銅币喂光了。

她從凝神中清醒，一瞬間，發現了兩人的舉動。

“你們想要幹什麼？！滾開！”

鬼柳女士尖叫一聲，朝着兩人沖過去。像是樹枝一般的手指間，像是多出了一把骷髅形狀的魔杖——

——

梅爾打了一個寒噤。

她從回憶中驚醒，看着不遠處的高塔。

一切場景都與昨天相同，鬼柳女士站在樹影下，綠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梅爾。從她的表情來看，似乎對梅爾的再次到訪并未感到太驚訝，或者憤怒。

——也許，已經忘掉昨天的事了吧。

畢竟是個神智瘋狂的人——

梅爾吸了口氣，走上前，略帶羞怯地向她說道：

“中午好，鬼柳女士。抱歉昨天惹您生氣了。

“但我實在想多看一眼您收集的魔器。請讓我再欣賞一次吧，我還有别的魔器想要買下。”

鬼柳女士一臉麻木地凝視着她。片刻後，擡起手指向挂着魔器的地方。

“去看吧。在那裡，小姑娘。”

她的嘴角顫動着，不知是不是在陰森地微笑：

“也許能找到适合你的東西呢。”

又是和昨天相似的話語。梅爾想：——這個女人，果然心智錯亂了吧。——她點了點頭，飛快朝着樹叢跑過去。

梅爾無心多做停留，随意瞥了眼樹枝，選中了一根狐狸尾巴形狀的手杖。

她對鬼柳女士說道：

“那支手杖真好看。請問能将它賣給我嗎？我特意帶來了自己全部的積蓄，請您收下——”

梅爾取出裝有銅币的錢袋。那沉甸甸的分量令她感到一陣安穩：

上次莉莉恩和她隻準備了四十五枚銀币，今天多出十四枚，應該能争取到足夠的時間。

她将錢袋遞給鬼柳女士。

果然，對方聽見錢币碰撞的聲音，神色立刻生動起來，一把将錢袋抓了過去。

鬼柳女士将手杖扔給她，拎着錢袋走向了龍形雕塑。

梅爾等着她給龍喂出第一枚銅币，像是得到訊号，一瞬間朝着高塔的入口跑去。

她記得莉莉恩的話：進入高塔後，要從第二道階梯爬上閣樓。閣樓内有一南一北兩間房屋，第二道階梯通向北方的房間，并且，也通向這座房間之上的高塔露台。

梅爾回憶着這些話，低頭沖進了大門裡。

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意外的情況，再一次發生了。

就在梅爾推開門闆的一瞬，突然有一隻手，從身後蓦地拉住她的胳膊。

從那柔和的觸感，像是個女人的手，可是梅爾分明聽見，鬼柳女士還在向龍投喂着銅币，遠遠的，傳來銅币被一枚枚咽下的聲音。

她轉過頭，赫然看見身後空蕩蕩的。根本一個人也沒有。

墨綠色的地毯上，除了她自己的腳印，甚至連多餘的灰塵都看不見。

——怎麼回事……

難道我的感官，真的出了問題嗎……——

梅爾已來不及思考這些，瘋狂奔跑着，在看到階梯的瞬間，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沖上去。

狹長的樓梯上，光色漸漸變得昏暗，很快淹沒在一片沉沉的陰影裡。就連身側的扶手也突然消失了，梅爾仿佛落入了一片深海，四周寂滅無光，根本找不到哪裡才是去處。

那種蠶食人心的靜默，讓梅爾感到自己那樣渺小，慢慢在黑暗中化為虛無。

就在即将迷失的一刻，突然，梅爾腦中想起一段話。讓她的心像是火苗般點燃起來。

——那段咒語，記得那段咒語嗎？

向右轉彎，再向右——

梅爾一遍遍念誦着：

跟随這個方向，我能從困境中脫離——

我能夠，獨自一人，走出這片黑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