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文有些生氣了,站起來,臉上的線條緊繃,眼神不帶溫度,輕聲笑道:“我一直以為你聰明,到頭來還沒有邱霭看得透。”
說完把煙在花盆裡按滅了,往門口走,關門前,他的眼光轉向那幾分合同道,“自己考慮好,不要既要有要,最後兩手空空。”
王凱文下樓,在樓梯和上樓的應赫擦肩。
看應赫面色清冷,不準備打招呼,移到了他的正前方。
王凱文站在應赫前面的兩節台階上,才堪堪高了不到一公分。
應赫偏過身讓他,王凱文并不動,似笑非笑抱着胸看他。
知道對方有話,應赫雙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等着。
“你們是什麼關系?”王凱文問。
“和你沒什麼關系。”應赫揚着下巴,眼神涼浸浸的,桀骜不羁。
“玩玩就好,你們最多嘛,也就是露水情緣。”王凱文剛被滕靜言氣得半死,這會兒懶得裝,隻想解決掉潛在的麻煩,“她壓力大,确實需要放松,不過你要拎得清,别給她和邱霭找麻煩。”
“你沒兒子吧?”應赫上下打量他,像在打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盛氣逼人。
本來王凱文的取向就不甚明朗,又被應赫看得發毛。他也不知道為何,圈内大佬面前都能說上話,卻在一個素人面前被壓低一頭。到底有些心虛,聲音小了幾分,“現在……還沒有。”
“難怪,這麼喜歡給人當爹。”應赫上了一節台階,俯視王凱文,似笑非笑道。
“……”王凱文警惕抱胸,後退一步,但後面台階更高沒踩穩,險些絆倒。
滕靜言正翻着桌上的三份合同。
陽光曬得她眼睛睜不開,她摘了眼鏡,半靠在沙發上,合同上的小字密密麻麻,像無數螞蟻在爬行。
“先出去吃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赫無聲息站在了她面前,把合同從她手裡移開。
她的睫毛黑而長,一雙眸子烏黑,卻有些空洞,沒有上妝的臉,真實而倔強。
滕靜言看了眼表,快到下午一點鐘了,但肚子一點也不餓,于是繼續靠着說:“沒胃口。”
“幫你搬家,飯都不管嗎?”
“抱歉,工作上有一些變動,我現在情緒不太穩定。”
滕靜言并非有意怠慢,而是實在沒有心情,于是小心詢問,“要不我轉賬給你?你看吃點什麼都行。下午就不用幫我搬家了,東西都收拾差不多了,我找個搬家公司就可以了。”
“卸磨殺驢,這就趕我走?”應赫環顧一圈,看到昨天便利店買的東西,泡面還在,爽快道:“行吧,吃泡面也可以。”
不算醫院拔魚刺的話。
應赫先是幫她擋了姚周,又在深夜陪她回家,幫點外賣,刮掉門外的記号,然後幫她拆家具加打包,現在似乎要起身去泡面。
出錢又出力。
出了校園以後,每個人的行為都帶着目的,要賺錢養家、要出人頭地、要體面生活。
他搞不清應赫的目的,畢竟從醫院見面起,他并不想和她産生交集。 如果說之前是“緣分不夠、錦旗來湊”,早上送去了錦旗之後,他們也應該不再有什麼了。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她早已原諒了所有人。
“應赫。”滕靜言坐直了,影子在地上拉長了些,半邊臉頰沐浴在春光中。
不是應醫生,也不是應神,而是很正式地直呼姓名。
重逢後還是第一次這樣喊他。
應赫眉心沒來由地一跳。
還沒來得及開口,滕靜言先說話,“最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可能嚴重影響到了你的生活,我很抱歉。”
“就一句抱歉?”應赫大概猜到她想說什麼,挑眉問道。
他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室内,面色像浸了冰水,哪怕帶着笑意,仍然冒着絲絲冷氣。
“我們這個圈子吧,重利輕義,都不是什麼好人。你要是指望我能回報,那真是找錯人了。”
沉默。
滕靜言戴上眼鏡,走到陽台邊挑了一盆多肉,拿着走到應赫面前,“我在A市漂了幾年,也沒漂出名堂,沒什麼好東西,送你一盆多肉吧。”
那是她最喜歡的姬雨露,晶瑩剔透,像一顆顆剝開的綠葡萄。
應赫幽幽看着滕靜言遞來的一小盆多肉,低聲道:“滕靜言,我有私心的。”
她的心停滞了一瞬,轉而就恢複了正常的節拍。
她能猜到應赫想說什麼,于是先一步擋住了他,“這不叫私心,叫職業病。醫生救死扶傷,看見弱者就想拉一把,所以大家喊你們白衣天使。”
應赫笑出聲,“我他媽很閑?我怎麼不站在馬路邊扶老頭老太過馬路?滕靜言,你就演吧,怎麼,演完失憶又準備演失蹤了?”
滕靜言覺得周圍的空氣凝滞,起身去撕泡面盒,泡了兩盒,用叉子把蓋子和盒身穿在一起。
自己坐在餐桌的一角,把泡面移到面前。
另一盒在餐桌的另一邊。
應赫吃泡面,也不嫌棄,掀開蓋,挑着面大口吃起來,像是什麼稀有美味。
看滕靜言并不吃,應赫也不理她,自顧自吃完,喝了湯,把面盒塞進門外的垃圾袋,慢條斯理用紙巾擦淨手指。
“滕靜言,你是不是玩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