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赫散漫的聲音進入耳朵:“行吧,這次連謝謝都懶得說了。”
滕靜言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擡頭發現沒有攝像頭,玻璃門後的護士也不在,于是從包裡拿出5000元的儲值卡,塞到他寬大的手裡。
滕靜言低頭,這是她第一次送禮,她都不敢看應赫的表情,艱澀道:“隻說謝謝确實太沒誠意了,這個應醫生别嫌棄哈。”
應赫扯了下嘴角,表情一秒鐘變了幾變,将儲值卡順手塞到衣兜裡,慢條斯理問:“所以,這裡面是什麼?”
滕靜言覺得無地自容:“一點點……錢。”
她居然給她錢?
“一點點是多少?”應赫覺得好笑。
這個女人,先是送來“技術一流”的錦旗,又跑來給他塞錢?把他當什麼人了??
滕靜言頭仍然低着,看着自己的腳尖:“5000塊而已。我知道不多,但我最近……”
“你準備給老劉多少?”應赫打斷她的自白,饒有興緻問。
“一萬。”滕靜言老老實實回答。
“行吧,你心裡,我隻值老劉的一半?”
“……”
“把你那點家底收好,見到老劉千萬别拿出來,他不僅不會收,還會覺得你亵渎了他的光輝形象,可能——”
應赫靠近滕靜言,彎下挺闊的後背,故作神秘說:“姜成烨小朋友就會改由我來主刀。”
“……”
滕靜言跟着應赫進了辦公室,辦公室裡幹淨整潔,她一眼就看到牆上的那面錦旗。
她那樣寫,就是覺得應赫挂不出來。
沒想到他挂在辦公桌的正上方,恨不得昭告天下,這是有多渴望群衆的肯定。
沒一會兒,劉醫生回來了。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年輕,也更文雅,帶着權威的氣場,讓人很有安全感。
“這是?”劉文友疑惑看了眼滕靜言,問應赫。
“哦,姜成烨的小姨,專程來跟你道謝的。”
劉文友面色和善:“這個病例不複雜,也不是我一個人就能完成的,你們家屬積極配合就行。”
“謝謝劉醫生。”滕靜言在應赫的目光中鞠躬,她不知道除了鞠躬,還有什麼能表達感謝。
“這姑娘怎麼這麼客氣。”劉文友怪不好意思的,他經常在術後遇到緻謝的家屬,一般是病人的父母或子女,患者小姨還是第一次見到。
劉文友:“姑娘,你是西頌人?”
滕靜言:“嗯,土生土長,大學才來A市的。”
劉文友唇邊帶笑,把目光轉向應赫,臭小子正刷手機。他溫聲道:“小孩子年紀小可能會有點害怕,術前要做好安撫。”
“謝謝劉大夫提醒,我們家長會注意。”
……
應赫送滕靜言到樓下,他本就高大,白衣更是醒目,風度翩翩引人側目。
走到外科樓下的樹蔭裡,他回頭跟一位推着病人的醫護點頭打招呼。
應赫:“這麼着急要走啊,還以為你中午會請我吃個飯什麼的。”
滕靜言:“晚上有點事,要參加個活動,下次一定請你。”
“你說話讓人不怎麼相信呢。”
“……”
滕靜言不想和他争,這人嘴再欠,也一次次幫了她,他想說什麼就說吧,反正說完了她就走,也不少一塊肉什麼的。
“瞳瞳。”
應赫身後不遠,滕靜語喊她。聲音不大,但滕靜言卻是一顫。
滕靜語喘着氣,看來像是一路追上來的。
“行吧,你們聊,我先上去了。”應赫手插兜,跟滕靜語點頭,又想起什麼似的回身補充:“就今天晚上,我正好也要加班,不如就十點。”
滕靜言想了想,十點肯定結束了,活動之後應該也沒什麼事,她也不愛參加藝人的聚餐,便輕輕嗯了一聲。
應赫走後,滕靜語依然站在原處。
她們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上次見面姜餅還小,雖然滕靜語沒有怎麼收拾打扮,但面部是豐盈的。
現在,她站在那,面頰凹陷,可能為了方便打理剪了短發,眼睛裡全然沒了光彩,臉頰上生了斑。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運動衫,風一吹,緊緊貼在身上,瘦得驚人。
再也不是明亮照人的滕靜語。
她記得滕靜語第一年從美國回來,穿着maxmara的呢子大衣,過膝靴。即便皺着眉,也美得如同一朵怒放的玫瑰。
那時候臨近過年,别人家都開始灌香腸、辦年貨,但家裡連冰箱都沒有,滕衛波甚至拿不出錢□□聯。
知道姐姐要回來,滕靜言提前在廚房忙活,兩塊錢餃子皮,一把韭菜,兩顆雞蛋,做她最愛吃的酸湯水餃。
遠遠聽到行李箱輪子的滾動聲。
門吱呀開了,滕衛波拉着箱子,聲音是母親走後從未有過的欣喜:“家裡小,你和妹妹擠擠。”
滕靜言正端着餃子從廚房出來。
滕靜語皺着眉,從滕衛波手裡接過行李箱,毫不遲疑道:“爸,地方太小了不方便,我去住酒店。”
“吃了再去啊。”滕衛波聲音近乎懇求。
滕靜語絲毫不掩飾嫌棄:“你們吃吧。對了,這是我送妹妹的禮物。”
她拿出了一根迪奧口紅。
滕靜言端着熱氣騰騰的水餃立在原地,沒有接。
之後兩年,直到滕靜言高中畢業,滕靜語沒有再回過西頌。
兩個人相顧無言,外科樓外人來人往。
“讓一下讓一下。”家屬推着金屬擔架車,舉着點滴液,高聲呼喊着奔跑,人群自動分開。